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害怕睡眠。
闭上眼,便是远在国内生死未卜的爷爷,在面前自杀了无生息的母亲,以及倒映在脑海中那句“永远不原谅你。”
睡觉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弥足幸福的事,对陆池舟来说成了巨大的心理负担。
与其在床上和梦魇和心魔作无畏的抗争,不如将时间利用起来。
陆池舟拼了命般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得到了他最高程度的赏识和器重,也借此结交了很多上流圈的人士。
久违的,刻在骨子的野心开始沸腾。
他不甘心。
不甘心属于他们陆家的东西被歹人夺走。
更不甘心。
他一直悉心呵护长大的小玫瑰,养在别人的温室中。
伴随着这种蚀骨的不甘,更难忍受的是越发难以压抑的焦躁和不安。
当目前所得和野心不能匹配时,痛苦鞭挞着灵魂。
不仅仅是失眠,陆池舟烟抽得更凶,到后头,头疼欲裂,他会在崩溃时借住酒精麻痹神经。
但这一切,到后面全部成了徒劳。
陆池舟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用以维持在外的体面。
一半在深处渐渐透支死亡。
打破这种局面的是凯文,“我看不下去你这样。”他斟酌着措辞,“你这样…我很怕你会步月的后尘。”
陆池舟夹烟的手一顿。
“我不会。”他笑得斩钉截铁:“我哪舍得死。”
凯文倒是被他的话惊了一下。
“不舍得死,那就别折磨你自己。”他说:“那总要找点开始事做做吧。”
凯文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他的心理咨询向来按照分钟计费,几次三番提醒陆池舟,不过是因为他看着,就像个失了魂的空壳。
听完他这话,陆池舟明显愣了一下。
消化了好久,才喃喃了句:“开心?”
他似乎对这个词极为陌生。
那时正是来年的五月中,距离陆池舟来到旧金山已经有了七个月的时间。
而陆池舟也有半年没有见过裴恬了。
这是从他五岁初见她起,就从没有过的时间跨度。
凯文的话,像是重锤般敲在心上,给荒漠般干涸的土地洒上泉水。
又是一个深夜。
陆池舟盯着桌案上的棉花娃娃,它依然在娇憨地笑着。
蓦得想起,马上便是裴恬十六岁生日了。
就在不久之后。
六月一日,儿童节。
她连出生的日期都是个开心的节日。
终究是冲动大过理智。
陆池舟悄悄订了那天回国的机票。
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
他只是。
想找点令他开心的事。
当天,陆池舟回了国,订得是当天回去的机票。
他知道,裴言之无条件宠女,裴恬每年的生日都会在君泽酒店大办。
往年的这天,裴恬会穿着最漂亮的裙子,众星捧月般站在宴会的大厅中。
她和他不一样。
有很多亲人,也有很多朋友。
陆池舟极力压低鸭舌帽的帽檐,站在酒店诺大的宴会厅的角落里。
在厅内因为唱生日歌而关灯时,陆池舟侧身走了进去。
他藏在人群的阴影处,隔着蜡烛晃动的光影,极远地,一眼便看到了最中心的裴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