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缝得很仔细。
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手指发颤,动作也不甚熟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给人缝伤口。不过后来渐渐也放松起来,眼前人很是配合,一声不吭,纵然这样生缝很痛,他也没有溢出半丝痛楚。
大寒日,荒原中,大雪纷纷扬扬,将破庙中那团静寂灯火围拢唯一光明。
就这样磕磕巴巴不知缝合了多久,t?陆曈扯断最后一根桑白皮线,将金针收回绒布之上,又拿湿手帕擦净溢出血污,一道蜈蚣似的伤口出现在她面前。灯
还是条奇丑无比的蜈蚣。
陆曈:“……”
黑衣人微微侧首,也不知看清了肩上的缝伤没有,沉默一下,才道:“你绣工真差。”
陆曈莫名有几分心虚。
从前在常武县时,她年纪小又坐不住,从来最不爱做这些针啊线的,陆谦的绣工都比她出色,后来在落梅峰,勉强缝个药包还行,给这人缝的,确实不大能拿得出手。要知道他的身型很漂亮,肩背线条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具死尸都要流畅利落,如今被这么歪七扭八一缝,好似有人在工艺精致绢帛之上乱涂乱画。
实在惨不忍睹。
“多谢。”黑衣人没计较她绣工,轻飘飘感谢了一下。灯
陆曈有些意外。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事实上,此人除了一开始在刑场上威胁她带路外,一直表现得还算有礼,甚至脾气很好的模样。陆曈生缝伤口期间,有意无意拉扯过他的伤口,他也没说什么,好似没有察觉到她故意的报复,又或者察觉到了,但忍耐下来。
常在死人堆中行走之人,对危险总有种特别的感知,但陆曈没在他身上感到危险。
他确实没想要她的命。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黑衣人问她:“看来真是大夫,不过,既然是大夫,怎么还戴着面衣?”
陆曈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面衣。
面衣不过是块长形白帛,四面前后盖住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垂下的白帛披搭于肩背。灯
毕竟是来偷死人东西的,其实这人叫她“小贼”也没说错,她不想大摇大摆在死人堆中行走,戴着面衣也是怀着侥幸之心。就算这些刑场的死人化作厉鬼,没瞧见她的脸,应当也无法准确无误的找到她身上来吧。
她是这样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
陆曈道:“我丑,不想吓人。”
他点了点头,仿佛很同意似的:“丑的话,是不该出来吓人。”
陆曈:“……”
明明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他居然还能说话这么难听。陆曈看向他的脸,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一时恶向胆边生,猛地一蹿,抬手朝他脸上的黑巾抓去
“这么说来,你长得很好看了?”灯
油灯中的火光被她窜起的衣风带的猛地一晃,连带着那人影也摇了一摇。
陆曈只觉手腕一痛。
他动作快得出奇,还没等陆曈摸到他的面巾,已握住她手腕,将她狠狠往后一扯。
陆曈一惊,脊背就要撞上供桌,又在下一刻,有人伸手臂垫在她身后。她撞在对方臂弯中,对方抓着她手腕将她微微回扯,避免了她接下来要吃的苦头。
陆曈惊魂未定抓住他衣襟,下意识仰头看他。
灯火就在头顶的供桌上,他半跪在地,微微俯身,乍一眼看去像是好心关切的模样。那张黑巾仍旧严严实实覆盖在他脸上,许是离得很近,能看清漂亮的轮廓,以及那双在灯色下格外明澈的、宝石一般的眼和长长的睫毛。
蓦地,陆曈生出一股奇怪的错觉。灯
他确实年纪不大,或许是位皮囊还不错的少年。
黑衣人蹙眉,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