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子低垂着头?闭目养神,等?待着朝会开始;

也有臣子活动着冻僵的手脚,免得一会儿殿前失仪。

有人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上方,又随意挪开。

可下一刻,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又慌忙挪回视线。

自?景元二十六年冬,霍太后开始摄政后,她就在御座之后增设了一个宝座,开始了自?己?长达十二年的垂帘听政。

几乎所有臣子都习惯了霍太后的存在。只要一抬头?,不仅能看到端坐在御座上,渐渐长大的陛下,还能看到那端坐在垂帘之后的霍太后。

可现在,那垂落的黄色纱幔……

被?撤去了。

当第一个人发现不对后,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朝臣都发现了不对。

原本还有些喧闹嘈杂的金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直到有内侍鱼贯而入,用尖锐的嗓音道:“陛下到,太后到。”

季衔山如往常那般走?上台阶,端坐在御座上。

他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口,随意扫视下方,却发现下方的朝臣都在呆愣愣地?看着上方。

季衔山心中疑惑,跟着偏头?

他面上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惊诧来。

“母后……”

霍翎袖口一甩,端坐在宝座之上,她没有看季衔山,只是对一旁的内侍道:“时辰到了。”

内侍看看霍翎,又看看季衔山,满脸为难。

季衔山眼?中有种被?刺痛的情绪。

他又叫了一声:“母后。”

霍翎道:“皇帝,该上朝了。”

季衔山昂着头?,倔强地?与霍翎对视着。半晌,他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望向下方的朝臣。

朝臣左右张望,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娘娘,这是否与规矩不合?”

无?需霍翎亲自?开口,已?经有人开口予以反驳。

面对一位临朝称制多年,威望深厚的太后,很难用所谓的规矩来约束她。

她是大燕第一位摄政太后,在她之前,大燕没有过?任何一个先例。

朝臣所能追溯的先例,都是前朝的老黄历了。

两方人争执不休,直到又有人开口问:“娘娘以前都是垂帘听政,为何要突然撤去帘子?”

这才是众人真正在意的地?方。

撤去帘子和不撤去帘子,中间看似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政治上的东西从来都不能往简单了去看。

现在太后撤去帘子,朝臣没有任何反应,那以后太后想要挪一挪椅子的位置呢,想要更改自?己?的朝服制式呢,想要穿着冕服进入太庙祭祖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举动。

更准确地?说,这是太后针对朝臣的一次试探。

大朝会热闹得就跟街道集会一样。

反对派据理力争,中立派犹豫不决,太后党极力支持。

金銮殿上方,身为当事人的霍翎和季衔山却都沉默不语。

良久,季衔山轻声开口:“这就是母后想要的吗?”

霍翎道:“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臣子,都曾亲眼?目睹过?我的真容,垂帘的意义在哪里。我从坐在这里第一天起,就认为这块帘子碍眼?,但这块帘子还是存在了十余年。”

季衔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侧过?头?,再次与霍翎对视:“母后撤去的,不只是一块帘子吧。”

“是吗。”霍翎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温和地?安抚道,“皇帝,不要多想。”

季衔山唇角微微颤抖,他很清楚,他无?力阻止这件事情。既如此,好像说什么,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