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这房间里没有点灯,门外的光线漏入一丝丝,便听见一个妇人念念有词的声音:“回来,别去,回来,别去……”
允元微微眯了眼。杜微生在这一刻,感觉皇帝身边的空气好像骤然变冷。
她的生身母亲,先帝正宫高皇后,曾经也是万里挑一的世族淑女。今上与她的关系不睦,世人只说是因做母亲的心疼儿子,当年允元的哥哥禅位就国,离开长安城时一步三回头,高皇后伤心欲绝之下失了神志,差点下手害死允元,这才被允元关了起来。
他也朝那房中望去,只见干净得没有丝毫陈设的四壁之间,一个老妇人靠墙坐着,手中把玩着两根花绳,自已着迷地翻弄出许多花样来。
杜微生拿起了起居注,但并没有动笔。他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记录。
允元走到了她的面前,“母亲。”
她的声音极冷。
那老妇人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颤巍巍抬头,迷茫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吐着舌头,将那花绳往自已脖颈上勒去!
杜微生三两步上前一把扣住了老妇的手腕,一使力,老妇连咬舌都没有了力气,只能呜呜地叫着,像狗一样。
“想在朕面前死吗?”允元笑道,“就您那点儿气力,还是留着多吃几口饭吧。”
老妇人闭了闭眼,竟流下两行泪来。
她的脸庞上沟壑纵横,但泪水是清澈的,映得那双眼睛也如深潭,叫杜微生一时忘了她是个疯子。他想,皇帝的那双眼睛,看来是随母亲的。
“允儿。”她喃喃,“你是允儿。”
允元一听这名字,却变了脸色,“朕已改了名字,你当知道忌讳。”
“你抢了阿元的名字。”老妇人说这话时却好像很清醒,“我知道,你抢了阿元的名字,你还抢了他的天下……你这个……你这个贼……强盗!”
“朕的皇位,是皇兄他金口玉言禅让给朕的,有玺印诏命为证。”允元慢慢地掸了掸衣襟,好像这对话已经重复过很多遍,她也越说越从容了,“朕今日来,只是问一问母亲安好,看来母亲过得还不错。”
“阿元他没有对不起你过!”老妇人却突然爆发似地大叫,“他让你读书习字,他教你骑马射猎,他还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人家,甚至允许你参预国事……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好的哥哥了!天底下也绝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允元静了静,看向身后的杨知礼,杨知礼忙道:“禀陛下,夫人过去从未清醒这么久过……许是这一向按时服药,有了效用。”
“那么她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话了?”允元问。
“应当是能的。”杨知礼答道。
允元于是朝杜微生点点头,后者放开了手。她面对老妇人微微低下了身子,双眼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觉得朕当感谢他,在夺走朕的人生之后,再给朕抛回来一些鸡零狗碎的恩典?他的皇位,本来就是朕的,若不是因为朕,父皇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若不是因为朕,他连那三年的假皇帝都当不上!”
“可是可是你是女儿!”老妇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和畏缩,连声音也迷茫了下去,“女人怎么能当皇帝?”
“女人不能当皇帝,就应该被塞给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可汗去和亲?”允元笑起来,“你还说是好人家,哥哥他当年可是在和亲队伍里安插了刺客,打算待朕嫁到突厥,就把朕杀了,再推脱给突厥人,这样他就有了发兵的借口……说起来,男人想打仗不足为奇,可为什么总要拿女人当借口呢?”
杜微生抿住了唇。
她们在说的这些,并不算是秘辛,但也并不是外间随意就能打听到的事情。
允元的亲兄长,曾经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