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宫里的人都已听闻,昨夜杜学土罕见地惹了皇帝不快说罕见,因为杜学土惯常是最能让皇帝开心的人以至于在画院的寝房里直挺挺地跪了一夜,跪到双膝麻木,早晨更衣时几近晕厥。皇帝离开画院后,又传召了工部尚书徐赏鹤,后者在勤政殿里一直呆到了天明也是因此,众人传说,这个徐赏鹤,恐怕就要是第二个杜微生了。

这是徐赏鹤第一回陪皇帝过夜。昨日他本来确实很忙,深更半夜刚要休息时得了传召,赶入宫来,却见到皇帝一人孤伶伶地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棱格窗外是近中秋的饱满月亮,对人间慷慨地洒落着银辉,而她却好像融不进去那月光,整个人宛如月光背面的一个虚幻的影子。徐赏鹤在帘外跪了许久,她才终于发觉,让他近前来。

徐赏鹤拿不准皇帝此刻的心情,膝行到床边,低着头先将床褥整理了一番,才轻声地道:“陛下,睡不着么?”

允元没有回答。

徐赏鹤的脸庞、身形与声音,都与杜微生有些微的相似。便连他今夜穿的衣裳,也是一样的湖水青。

她终究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安静地道:“你今夜也在此睡吧。”

这便是皇命了。徐赏鹤于是脱了外袍在她身侧躺下,慢慢地靠近,感觉到她并无反感,才敢伸出手去,从后面环抱住她。

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过,杜微生的话,似乎胸膛更宽阔一些,也因而,会更有力量一些……

但是……既然徐赏鹤也能与杜微生一样地小心翼翼,一样地温存体贴,那么就说明,杜微生的那些套路,也并非独一无二。她的身边,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是独一无二……

她想着这些没趣的事,在这个是耶非耶的怀抱中渐渐地沉入梦乡。

第十五章 既醉

春咏到画院来接杜微生时,已是八月十五日的近午了。

春咏见到他这一副形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扶着他出门。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但走得几步后也便站直了,挥手拂开了春咏的帮助。

春咏估摸着主子的心情,小声开了口:“听闻午膳过后,曲江池边就要开始唱戏,谁都可以去看,与民同乐嘛……”

“你想去?”杜微生看他一眼。

春咏本不是为了自已,但瞧杜微生这模样,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想是想的,但小人放心不下公子……”

杜微生笑了,“说什么放心不下,陛下昨晚吩咐了,我今日必得去灯会上的。早些去晚些去,也无甚差别。”

陛下吩咐过吗……春咏挠了挠头。可是经昨夜之后,长安城中贵戚豪族们,已全都知道公子犯了错,他今日还去露面,不是给人送笑话么?

可是再看公子,彼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叫人猜不透深浅。

午后的曲江池边,戏台子上已咿咿呀呀地演了起来。杜微生在人群远处驻足听了一听,起首便是一折《奔月》。

天气尚好,微波不兴,四面里人头攒动,喧哗嘈杂。就算戏台上正演到嫦娥肝肠寸断,底下人也仍觉喜气洋洋。曲江池上的荷花早已凋谢,池边的杨柳也已干枯,但片片红叶又飞舞起来,杜微生倚着老树,想到自已第一回见皇帝时,也是在这曲江池边,也是在这热闹喜庆的人潮之中。

他不出意外地考上了进土,虽只是二甲,也足够留在京中做官。那时候他在推杯换盏之中盯着远处端坐的那位女皇帝,却不知该如何接近她才好。

许多人认为杜学土是个淡泊名利不求上进的君子,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心中,有许许多多深深浅浅填不满的欲望,甚至奢望,从两年前他尚且籍籍无名的时候开始,他就已在盘算着了。

或许允元也将他看得很清楚,所以才会说,他怎么到了如今,反而变得怨妇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