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枭垂头一笑。这?些苦痛他从未跟她说起过,也永不会和她提起。可是为了她,他现在必须要对?这?个和尚说清楚。

“你身为佛子的时?候,尚且都让她历尽艰险,饱受非议;等你不做佛子了,又当?如何?”

洛枭眼?眸促狭成一道缝,伏在案上的手指收拢成拳:

“我听闻你有个师兄,前任的佛子也曾有过女人,那个女人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他紧握的拳头蓦地重重砸在案牍上,茶盏翻倒,溅出的水流淌落案下:

“我洛枭虽已是一副残躯,但我定会护住她,绝不会让她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洛襄放下茶盏,抬起眼?眸,平静地道:

“我已有还俗的万全之?策,右贤王请听我……”

“不要如此唤我,我已不再是北匈右贤王。”洛枭大臂一挥打断了他,冷声道,“我此刻只是她的三哥,以她兄长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你难道就没想过,露珠儿为何和你亲近?”洛枭抱臂在胸,微微朝后仰去,“不说西域,就乌兹那么多大好男儿,她为何会非要跟你一个和尚在一块儿?”

洛襄垂眸。

他想起那些画卷,无数画师描摹她的容貌,无数人流传她的舞姿。

她可以令王庭禁军首领邹云为她麾下将,也随意出入大梁皇子的军帐,亲卫任凭她差遣。

北匈攻城之?时?,她训练弓箭营指挥以箭阵克敌,众将士钦慕不已,争相与她结伴。青年?人那些灼灼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意,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何德何能。

“你可知道为何?”洛枭食指蜷起,骨节朝下,叩了叩案牍,“就是因为你替代了我的身份。我不在时?,她将对?我的依赖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露珠儿自小是我护着长大的,父王政事军务繁忙,至于她阿母……”洛枭气愤地撇撇嘴,冷哼道,“不说也罢,形同?圈禁,根本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她心性单纯,无依无靠之?时?被我托付给?了你,她便自然而?然地依赖你,恐怕是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

殿外一阵大风吹入,烛火明灭不定。

洛襄看着眼?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捻着莲纹烛台上的火芯子。

幽芒的火光影影绰绰,将他玉白的身影投在壁墙上。风一吹,淡去的影子晃动不止,再随着男人掐断烛火,眼?前一暗,墙上他的影子便全然消散了。

洛襄面色沉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苍白而?无力,他嘴唇动了一下,最终仍是不发一言。

洛枭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微微起身,手掌撑在案上,俯视着他,继续道:

“你是不是想说,那她为何会从我营地逃离,扮作流民不辞辛苦来高昌找你?”

“她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洛枭摇摇头,锋利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她只不过气我滥杀无辜,不想看我屠戮高昌,犯下更深的罪孽。她怕因果报应,怕我杀了太多人,不得善终……”

洛枭垂头,瞥了一眼?洛襄紧扣在案上泛白的指骨,笑了笑,轻哼一声,道:

“你是不信?那你不妨想一想,那日她以为你用?暗箭中伤于我,是何反应?”

“再回忆一番,她可曾对?你表明过心意?可曾真心实意希望你还俗,与她共守一生?”

人语声散去,殿中静了一片,夜色缓缓沉了下来,笼罩着整个大殿。

一片死?寂之?中,风吹动帘幔,其声猎猎。

遽然“轰”地一声,洛襄推开了案牍,起身大步行至窗前,背身而?立。

洛枭饮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余光里望见男人起伏的胸膛,似是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