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清辉穿过他鬓边散开的碎发,缕缕银丝闪动?。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形如枯骨,苟延残喘。人未老,鬓先衰。

病气缠身的躯壳,已到?尽头,死生只在朝夕之间。

他个人的命运与国?运息息相关?。高昌亦是?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同样已至绝境。

昭明目色温柔,望着?身侧已陷入沉睡的昭月。侧脸连着?秀颈,映满青白?月色,幽光浮动?,缱绻动?人。

时至今日,他一尸山血海走出的罗刹恶鬼,却不忍唯一洁白?的兰草沾上滴血。

昭明侧过身,深深凹陷的眼窝中灼灼有光,遥望王宫外的天际。

透过朦胧的帐幔,华丽的雕窗,恍若可亲眼见证交河城内今夜熊熊燃起的业火。

他干涸的唇角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

交河城内。

攻城一日的北匈军偃旗息鼓。

城内四处燃烧的烈焰,渐渐熄灭殆尽,只剩大片余烟笼罩在半空。

今夜无星无月,到?了下半夜,夜色更黑更沉。

一小队人正牵着?自己带来的马匹,悄无声息地?越过荒无人烟的沙地?,来到?了红柳河边上。

洛朝露被?几名高昌兵护在中间。

她走得漫不经心?,头脑杂乱,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走在前面的空劫身上。

太暗太快,黑漆漆地?一晃而过,她实在没有看清。

若是?戾英这?样的人,她一定不顾一切将他扒个干净,看个清楚。

可偏偏是?他。她前世起初怕极了,后来敬若神明的人物。

且不说他定会即刻阻止她,或是?再?如前世那般冒出一句“娘娘自重”,也会让她颜面扫地?。

朝露手里紧紧捏着?马缰,太过用力,以至于掌心?磨破又?长好大半的皮肉开始胀痛。

正在此时,一声低微的喘声从半人高的芦苇荡中传来。

众人呼吸一滞。

洛朝露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无声无息地?搭在弓弦上,对准那处芦草丛中。

一带头的精兵缓慢地?拔刀,尖刃出鞘的锃锃声虽极其轻微,但被?无限拉长。他走近滩涂的苇丛,弓身探去,寒光凛凛的刀身撩开了几根芦苇。

先是?一角带血的衣袍,再?是?一只金色兜鍪,最后是?一个满身箭矢的人,依次映入眼帘。

重伤的男人捂住贯穿肋骨的致命伤,轻声喘息。

几名站在前头的精兵认出了那人,疾步拥上去,唤道:

“护国?将军!”

男人张了张口,望着?眼前的高昌旧部,无光的眼中倏然一亮。

“我奉命死守交河城,等昭明将军归、归来。一直、一直没等到?……”他咽下一口血,用尽力气低声道,“交河城陷落。有、有人故意打开了城门……”

“快,快去通知昭明将军。王军中细作!”

高昌兵无人不露出激愤之色,将他速速扶起。身后被?他压过的那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已成赤海。

他一只手已全然残废,双腿尚能勉强走路,被?人颤颤巍巍地?扶上了马。

马蹄一步一步落下,踩到?滩涂轻浅的溪河中。幽夜里,唯有细碎的踩水声窸窣作响,还有偶尔响起的绵长虫鸣。

夏夜静谧,流萤点点。

高昌战事危急,洛朝露亦是?心?事重重,牵着?自己的马落在了肃穆的人群后面。

渐渐地?,水面从一开始的刚没马蹄浮至她的小腿肚,水流一道一道在她身边荡开。

水声掩埋了马蹄声和脚步声。

她未发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