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缓步迎了上去,壮阔的脊背因嶙峋瘦骨而显得微微弓起。

门边, 一道兰白?的身影迎风朝他扑了过来。

他步子一顿, 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极力稳住消瘦无力的身子不倒下去, 抬臂拥住了她。

怀中的昭月仰起脸,乌黑的发辫上覆了一层沙土,微微泛着?霜白?。他爱怜地?为她拂去鬓发的尘土,轻声道:

“回来了。”

昭月眉眼盈盈,碧色的凤眸如晶玉般发亮, 笑道:

“自是?要回来的。今日可是?我和王兄的生辰。”

昭明英气的眉舒展开来, 唇角上扬,笑了一笑, 背身咳嗽了几声, 慢悠悠坐回榻上。昭月将身上大氅递予侍官后, 屏退了所有人,亲自一一闭上了殿门和雕窗。

兰纹描金的裙裾如幽影, 随着?她的走动?在宫砖间翩跹来去。她拾起掉落在地?的狐裘,掸了掸,披在昭明肩上,细长的手指微微拂过他的颈侧。

“手怎么?这?么?凉?”昭明微皱眉头,敞开狐裘,分了一半予她。

昭月反握住他的手,捧起来哈一口气,眼尾微微翘起,浓睫扑闪,笑道:

“哪里是?我凉,分明是?哥哥凉。王兄今日的药可饮了?”

昭明静静望着?红烛下的娥眉淡妆,只笑不语。

她不悦地?蹙了蹙眉,起身四处张望,在一方矮案上捧起尚有余温的汤药,用金勺轻轻搅动?,送到?昭明唇边。

昭明唇口不动?,笑望她,淡淡道:

“饮不饮,又?有何分别?”

她摇了摇头,一头柔亮的乌发未梳成髻,散落下来,发尾微蜷。她抬首,一双凤眸湿漉漉的,如沾湿了细雨春水,既是?委屈又?有几分认真地?道:

“王兄多饮一口,便?可多陪阿月一日。不好吗?”

“阿月说好,那便?都好。”昭明面上笑意不减,跟着?她递来的金勺喝下清苦的汤药,心?口更涩。

二人如往年的生辰一般,共食了一碗素面。并未有大鱼大肉,是?因昭明饮了药后无甚胃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帷帐垂落,低语絮絮。

金绡帐内,没有人说起战事,也没有提及高昌。

只一一细数从前。哪一年曾并肩纵马,可一夜行至天山脚下;哪一年一同在沼泽猎狐,差点为流沙所埋;哪一年春花正好,他漫山遍野寻了一朵最美的玉兰,簪在她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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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皆不能饮酒,一人为守城,一人为病痛。红烛灯光下,以茶代酒,互道祝愿。

“阿月,岁岁有今朝。”

“王兄还有多少今朝,我便?有多少今朝。”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昭明垂眸,望着?趴在他怀里的女子,一如幼时那般。

但她早已不是?幼时的模样,芙蓉开面般的灿烂,又?如幽兰盛放的静美。

灯下看美人,惊心?动?魄。

一双动?人心?魄的凤眸里,掩着?几多纯粹,几多热烈,还有几多偏执。

几缕柔软的青丝迤逦在他身上。男人微抬手指,勾起,把玩,发丝如逝水一般流淌在他枯瘦的指间。

她发觉了他微小的动?作,支着?身子满面含笑,春波潋滟的凤眸中倒映着?他的眼。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轮廓重合,互为倒影。

昭月忽又?想起什?么?,掀开被?褥,玉白?的脚尖勾开了纱帐,未着?罗袜便?“蹬蹬”奔至那台鎏金的灯盏前。

雕窗前,一双红烛已近烧尽。

她敛袖,对着?红烛燃焦的灯芯,素手一一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