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柳春亭就抱怨坐着无聊,拿着碟子糕点走了,说是要去外头喂鱼,李重山嘱咐她不要胡来,她笑着回头看他一眼,扬声道:“我几时胡来过?”凤玉堂但笑不语。

柳春亭走后,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风玉堂放下筷子,说起了正事。

他关切地看着李重山,问道:“我没有连累李兄吧?”

李重山当然答没有,但脸色却并不轻松,他不自禁流露出来一些怀疑,可他又明白这怀疑是不对的。

只怪凤玉堂问的这个问题,让他心绪不宁。

凤玉堂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会令李重山更加厌恶,但他就是想说。

他作出一副无趣模样叹道:“其实这种事很多见,一个人年轻时是位侠士,中年时立志做个大家英雄,老了却又突然嗅出了钱财的香气,岁数越大就越只能看清眼前的物事,倒不是错,人一辈子都在被欲望贪念纠缠着,不知为何,都说人老了就会清心寡欲,可我到老也定是爱财如命。”

“爱财不是错,但要取之有道。”

李重山有气,他对一个贼说这种话不过是对牛弹琴,还是对头死牛弹琴,是人都知道这话是对的,可又如何?没人喜欢做对的事。

凤玉堂果然面不改色地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我那时候听不进去,只想着怎么快一些,容易一些,因为自觉时间不多,一天快过一天,老人也是如此,因为他剩下的时间不多。”

李重山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凤玉堂的意思。

他道:“我从未以圣人的标准来强求我师父,他错了就错了,但是他没有错到底,他及时抽身出来,就依旧是我师父。”

这也是强求了,风玉堂心想,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说:“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怕李兄因为我受连累,坏了你们的师徒情谊。”

李重山没领他的情:“凤老板多虑了,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也把我师父看得太轻。”

凤玉堂道:“李兄不要见怪,你知道,我是小人,我以小人之心度你们这些君子之腹就是如此。”

他端起酒杯做出个赔罪的架势,顺势挡住了唇边的讥笑。

李重山“嚯”的起身,眼神从高处砸到他身上,他一字一句道:“凤老板好自为之吧,老天爷的慈悲总不会无穷无尽。”

风玉堂从容不迫道:“李兄的话我记住了,李兄也保重,日后说不定我们还要见面。”

李重山冷哼一声道:“我看未必。”

说完,他就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凤玉堂自顾自地喝完了杯子里头的酒,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意。

船头上,柳春亭正把点心掰碎,再往水里扔,点心渣在水面浮一会儿就泡软沉了下去,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鱼吃,但她也不担心,吃不吃都不干她的事,她就是喜欢把东西掰碎的感觉,手心里粘着一点糖粒子,让她既烦恼又满足。

世上所有完整的,一整块的东西都让她不耐烦,非得等它们破了裂了,碎成一块块的时候,她才愿意留着它们,才觉得这是她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就见着李重山走出来,他脸色不太好,看了她一眼就接着往下走。

柳春亭忙放下碟子跟了上去。

俩人下了船后李重山走在前头,光从背影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他高不高兴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柳春亭追上去问:“你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她边问边回头看,凤玉堂的船已经慢慢动起来了。

李重山不说话,柳春亭几步跑到他前面挡住他的路。

李重山只得停下来,他转身面对着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