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过是庸脂俗粉,难登大雅之堂。”有人嗤笑一声,就着只葱白手引颈喝罢一杯酒,方才喟叹一声,“美则美矣,却是在皮不在骨。”
他怀中的舞姬笑容僵住一瞬。
在场各路人的眼睛都黏在墨寻身上,后者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兀自捏着个柑橘剥起来。
他在轻歌曼舞里垂着目,分毫瞧不出喜怒,秾丽的眼睫半盖住眼下小痣,眨眼间光影切换,显得无辜又狡诈。
“郁二爷近来也算名动煊都,听闻光是繁锦酒楼便跑了两遭!可是那顾小将军诸事繁忙,冷落了二爷?”离墨寻最近的一人咂摸着嘴侧目看他,声调夸张地说,“我对前两日金隐阁中事情也所有耳闻,二爷若觉得不尽兴,日后可以多找我们一块玩儿包二爷满意。”
满座哄堂大笑。
墨寻也笑,将干干净净的橘瓣丢进嘴里,懒洋洋道:“好啊。”
席间笑声错落,在座的一众纨绔吃闲饷啃家底,平日里嘴碎得很,最爱聚在一块儿打发时间。
事情一经言语传递便会变味儿,这些人不关心煊都朝堂利益纠葛,不在乎党争军功,反倒对着各种香艳流言可劲儿扒拉,前两日金隐阁戏后的一出闹剧经夫浩安的口,早在他们中传了个遍,此刻见着了真人,怎能不兴奋?
这些人围着墨寻,像是夏日里专吸人血的蚊蝇。
“我记得前几年,繁锦酒楼中也有一位长相十分出挑的。可惜世子来得晚,没机会亲自将他玩上一玩。”一人面上已经带着明显醉意,举着酒壶冲众人虚虚晃了一圈,感叹道,“要我说,他最稀罕的该是那身子!啧啧,可真是世间罕见的尤物......”
“陆三,你尝过?”这半醉倒的陆三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叫他不至于栽下桌去,“今时不同往日那位现在可早已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就别肖想了。”
墨寻问:“诸位是在说谁?”
“差不多得了啊,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昏了头!他不过恰巧逢迎圣恩,如此低|贱出生,怎配伺候世子?”夫浩安坐起身来,一巴掌拍得那陆三一个踉跄,复才看向墨寻道,“世子入煊都时间短,有所不知。”
“这些混球说的是当今司天监的少监玉奇,亦将在此次冬祭中亲理祈神祭祀典仪。”
夫浩安冷笑一声,轻薄道:“这人早年间不过是繁锦酒楼里一小倌,因着那奇特的身子,一传十十传百,竟给他传成半个活菩萨,实在荒谬!”
他顿一顿,啧啧作评道:“满身腌臜情|欲的东西摇身一变,反成了下凡普度众生的菩萨。这倒同两日前那戏有几分异曲同工了怎么样,世子可还想听吗?”
夫浩安动作间,身上的一堆肉也跟着颤动,实在不大雅观。
墨寻瞧着恶心,他心下愈冷,面上笑意便愈浓,意有所指地笑道:“我倒觉得,这比那日的《调风月》更加有趣。”
夫浩安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大笑:“世子果然与众不同,实非池中之物!”
“这便又谬赞了。”墨寻颔首,“这偌大的煊都,就算是池鱼笼鸟,也能快活度日夫公子知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
他说话间,竟直接从袖里摸出把短匕,轻轻拍在身侧一位借祝酒之名靠得过近的纨绔脸上。
那人骇然变了脸色,席间众人动作皆停了,忽的阒然无声。
墨寻毫不在意,朝那浑身僵硬的家伙主动凑近一点,温声细语道:“……譬如现在。”
他说完这话,同没事人一样兀自举杯祝酒,众人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席间氛围一时吊诡。
唯有墨寻神色如常,回座继续剥他的橘子去了。
他捡着片刻清闲,敛眉垂目地安静回味着方才听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