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宗策是被吓到了,想了想,用手摸了摸他干爹的脑袋,哄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哈。”

宗策却顾不上他的安抚,只是搂着殷祝瘦削的脊背,沿着那挺立的脊柱,大手一寸一寸地往上摸。

那凸起的骨头硌在他的掌心,空荡荡的袍子下,是清减到不过巴掌长度的瘦窄腰身。

淡淡苦涩的草药味道仿佛浸透了苍白肌肤,一直透到骨头里,对于宗策来说,现在的殷祝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一只停在他身上栖息的蝴蝶。

然而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样轻的重量,即使不懂医,也能一眼就看出病入膏肓的前兆。

宗策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北地的冬天穿得厚,看不出来殷祝究竟清减了多少,大军千里跋涉入驻北屹国都,他与殷祝每日聚少离多,见面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这都不是他疏忽的理由。

只因为这些天来,他心中烦乱,不敢与殷祝过分亲近,说话时也会主动避开视线,竟没察觉到……他怎么能没察觉到!?

陛下才二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收复失地,开拓疆土只是第一步,宗策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个徐徐升起的太平盛世图景。

即使这图景中没有自己,也没关系。

只要陛下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想到自己曾亲手送给心上人那索命之物,宗策忽然惨笑一声,觉得这简直荒谬至极

是因为他重活一世,改了天命么?

可是天不容他,那就来惩罚他好了!为何要让无辜之人受病痛折磨?倘若老天有眼,陛下恩泽万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

记忆中的一幕幕自他眼前闪过,宗策恍然发觉,从初识的那一刻起,殷祝就一直是疾病缠身的状态。

只不过随着一次次的肌肤之亲,和在那身为君主果决裁断风范的影响下,被他逐渐忽略了而已。

突然,宗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诡谲的念头:

若是自己死了,那是否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了?

被他搂在怀里的殷祝悄悄打了个哈欠。

他干爹怎么突然不动了?

不过,好暖和啊。

这么冷的天,什么手炉暖被的,哪有他干爹抱起来舒服。

说起来,他好久都没摸过他干爹的八块腹肌了,猿臂蜂腰在怀,才发觉从前这清汤寡水的日子实在辛苦……阿弥陀佛,正好他干爹今日穿的是文武袖,帅得他都移不开眼,也算是天赐良机……

殷祝悄咪咪地伸出揩油的小手,想要从那衣襟里探进去。

一边动手他还一边想,归亭简直是胡说八道,人要是生了重病,肯定吃不下东西,可他别说食欲了,色欲都还充沛着呢。

“陛下。”

宗策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

把殷祝吓得浑身一抖,手立马规矩放回了原位。

“策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告诉过您,”宗策喉咙发紧,但他强逼着自己退后半步,直视着殷祝的眼睛,“就在数年前,策与祁王……”

“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殷祝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紧接着连珠炮似的说道:“下个月祭祖大典召开,不能出纰漏,听说附近还有屹人贵族组建的小股叛军,你去带兵清剿,等典礼结束了收到朕的旨意了再回来吧!”

虽然是慌乱之下随口找的理由,但等说出口后,殷祝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一点毛病没有。

别的他都不担心,唯独就是担心这个他干爹实在太实诚了,殷祝不怕有人搞事,就怕宗策来个当众认罪,这可就有点儿难办了。

话音落下,宗策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