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个腌菜坛在墙角列队,映着两道交叠的影子随火光摇曳。当年在雪窝子里挨饿时,他们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守着满窖存粮。

雷声炸响的刹那,白傲月猛地扎进赫连漠怀里。不是怕,是那声霹雳太像三八大盖的走火。赫连漠后背撞在酸菜坛上,咸涩的水汽漫上来,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地窖外暴雨如注,却盖不住彼此擂鼓似的心跳。

“都过去了。”他喉咙发紧,指尖陷进她汗湿的衣料。去年拆绷带那夜,白傲月也是这般发抖,纱布下的腐肉生着蛆虫,她咬着帕子不敢哭出声。

雨停时月亮已爬上枣树梢。积云裂开道银缝,蛙鸣从湿漉漉的草丛里漫出来。白傲月拎着木盆去收廊下的铜盆,却发现赫连漠正弓着腰在墙根摸索。

“找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火镰,却见他神秘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捧出个粗陶罐。去年深秋埋的槐花蜜,琥珀色的浆液里沉着几瓣干花,在月光下竟流转出金芒。

竹床支在当院,老蒲扇驱不散的暑气里多了丝清甜。赫连漠仰头饮蜜水时,喉结的滑动牵动锁骨处的刀伤,那是替白傲月挡土匪时落的。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指尖下的脉搏突突跳着,比新婚夜盖头掀开时更烫。

忽有流萤从篱笆缝里钻进来,绿莹莹的光点掠过晾晒的草药簸箕。白傲月想起关东密林里的磷火,那时赫连漠发着高烧,还硬把最后半壶水喂给她。此刻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带着槐蜜的余香:“当年说要给你捉一帐子萤火虫,总算......”

话没说完就被

蝉鸣截断。东南角又飘来积雨云,但白傲月不在乎了。她数着赫连漠腕上跳动的青筋,那下面淌着的血曾染红过她的嫁衣,如今却在月光下成了最安心的脉络。竹床吱呀轻响,惊起夜栖的雀儿,翅尖扫落一串露珠。

后半夜雷雨又至时,两人早相拥着沉入黑甜。雨打芭蕉声里,白傲月梦见自己变成初遇时那个采药少女,而赫连漠不再是满身硝烟的兵,只是溪边饮马的青衫郎。晨光微熹时,谁的手还紧紧交握在薄衾下,汗津津的掌纹早长成同一道山川。

第七日傍晚,河滩浮起被山洪冲下的战车残骸。赫连漠和乡亲们打捞铁器时,白傲月正在院里晒伏姜。她望着他结实的背影笑,忽然被指间辛辣的姜汁刺得眯起眼三伏天的阳光把往事晒得酥脆,轻轻一碰就簌簌落进新酿的米酒里。

蝉还在嘶鸣,但白傲月已经学会在聒噪里辨出安宁。当赫连漠兜着满襟野梨推开门,当灶膛爆出个火星子,当暴雨夜他的手掌始终护在她旧伤上方,那些在战火中碎成齑粉的岁月,便在这盛夏的光影里一点点重塑成永恒。

第59章 土匪镰刀割破晨雾时,赫连漠总要先数……

镰刀割破晨雾时,赫连漠总要先数清田埂上的脚印。退伍第七年,他仍保持着斥候的本能,食指指节在镰刀木柄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这是当年在雁门关传递敌情的暗号。白傲月挎着竹篮从麦浪深处走来,褪色蓝布衫沾着草药香,腕间银镯缠着的红线又多了两圈半月前当给货郎换金疮药时,镯子磕出个米粒大的缺口,如今拿茜草汁染过的麻线密密绕了三层。赫连漠接过榆钱窝头,粗陶碗沿还留着昨夜熬药的火气,西北风捎来的硫磺味让他后颈汗毛竖起,像极了大军开拔前夜嗅到的烽烟。

村口老槐树挂着的铜钟在第七个窝头蒸熟时炸响。赫连漠反手将白傲月推向磨盘后的暗道,柴刀削断三根火把的速度比独眼龙的弯刀快半息,火星溅在土匪裹马掌的棉布上,燎出十七个焦黑的洞。十七道旧伤在雨前隐隐作痛,右腿那道箭疤像条蜈蚣啃咬着筋肉,他却精准踏着当年狼山剿匪的步法,把草上飞的流星锤引向晒了三月的硫磺草堆。白傲月在地窖数到第四十七滴渗下的血珠时,指甲掐进采药留下的茧子里,通风口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