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眸色逐渐黯淡:难道她已来过,只是等不到他却又无奈离开?

毕竟他到这里已经是黄昏时候。

月下枝头,隐没进了乌黑云影。外面二十几个内侍不敢擅自犯困,皇爷都在等,他们何敢哈欠连连,一众人候在廊下,战战兢兢。德公公先给李绅戴上披风,后来因不忍去劝,却都被李绅斥退,执着地等在桃花树下。

那是他和她的原地。

德公公摇头长叹,天即将亮,显然不会再有人来呐。

一片静默里,李绅千尊万贵,天下都是他的,此时却苦等一个长夜也没有得到自己的唯一想要。

天光放明,德公公倚坐在栏杆上,朦胧睁开眼,忙探目一瞧,发现那棵桃花树下仍有一道笔直修挺的身影,德公公大惊,正欲起身,忽有一阵风吹来,桃花树上飘下一张花笺来,恰好掉在李绅手臂上,磕磕碰碰地轻轻坠落。

李绅终于动弹,他拿过那花笺,上头系着一根寺里的红绳,想来应是原先在树上系着,只无意被枝叶藏起,无人得见,他昨夜心不在焉,瞥见这花笺也不以为意,如今突来一阵异风,掉在他手臂上,李绅忽然起了念头。

他翻过来,捏着花笺看其上的字迹。

“李公子亲启:三年之约已到,只我家姑娘不能赴约,君在天涯妾在海,生死不相见矣,故贴身丫鬟吉祥特遵姑娘生前之意,恐公子耽误年华,前来完成约定,只未见公子,留下此笺以相告。”

李绅心胆俱裂,拿着花笺的手剧烈颤抖,直到花笺落地,德公公见势不对,忙上前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德公公捡起一看,眼神复杂又悲哀地望了眼失魂落魄的皇帝,想解劝又不好开口,大抵只有苦寻多年的当事人才知其中深痛。

德公公怅然若失道:“陛下满天下地找,就差掘地三尺,能找到的人早也找到了,看了这一花笺,一切也都明白了,一时竟不知是赴约好还是不曾来过后,念想也断了,却是断的彻底。万岁爷节哀,宽心罢。”

想了半日安慰的话,德公公道:“您还有婉妃娘娘呢。”

谁知这一句话竟惹恼了李绅,一脚将德公公踹翻在地,双目猩红,似是痴狂道:“谁也不是她!”

德公公惶恐跪去,磕头请饶,廊下一众人也纷纷跪了下去。然而德公公却深知,事情既已无可奈何,那么婉妃娘娘便是皇帝唯一的朱砂痣了。这样,起码还有缓解疼痛的良药。

正所谓,“松根有至药,琥珀与茯苓。”

李绅独自痛哭了一场,众人只得离开江南回宫。

然而回宫后,李绅坐拥天下,终感寂寞,恍恍惚惚间忽觉没意思极了,批阅奏折时疲累不知所为,调戏游玩时又觉乐趣终会消失,恹恹萍萍,悲从中来,只觉迟早都是散,无情人怎留一世情。

她无情走了,他有一日也会无情离别,可堪今日他尚未做那无情人,少不得承两份深情,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对她“花落人亡两不识”的怜惜。

李绅思想及此,反因憾事而浑浑噩噩,又因旁人不懂他心,日子照常一日过似一日,仿佛当日随他在缘因寺遇见陈姑娘的那些人、以及后来领命满天下寻找的那些人都不知有陈姑娘这么个人。李绅又恨又无奈,然事已至此,终不能逆改。

后来果然应了德公公那句宽慰话,别无选择之下,李绅也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