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陈绾月从屏风后沐浴出来,侯在卧室的柳嬷嬷看见,放下手中的针线,小心将肌肤吹弹可破犹如出水芙蓉的美人搀扶去了榻上,递过去一条巾帕。
陈绾月接过,一边擦拭,一边百无聊赖地问了句话:“老宅那边可清扫干净了?”
“您说二爷忙,另请人洒扫堂屋,老妪是这么照做的,昨日拿了银子正要去雇几个杂役,不想遇到二爷回来,听说要清扫陈家老宅,也不容老妪谢绝,当下便吩咐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过去,到晚间可就一切妥当。”
说完事情,柳嬷嬷笑容顿了顿,坐去一旁,引申道:“回来这么几日,二爷也尽了心了。许婶子她们没少打骂,有时连我们都看不下去,别说追鱼,就是他主仆俩,也都各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脾气就像那磨没了的石头,砸墙砸不穿,剩下些粉末,呛得人难受,那可怜见儿。今早上刘大娘还同我说,许婶子倒见了他们主仆俩便惭愧。”
听此,陈绾月秀眉轻皱,擦拭的动作也停顿了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是一点儿风声也没闻过。
柳嬷嬷本就有意解劝,忙道:“前几日动静小,传不进东堂,再往后动静大了,二爷只以礼请她们去一旁数落,并不恼怒。”
“可不是嘛,也有他韦二爷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一日。”吉祥笑嘻嘻走出,臂弯里搭着一床才换的薄被。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一向温声细语不曾发过火的陈绾月,突然就一撒手将巾帕扔在了手肘压着的桌案上,两弯似笼翠雾的柳眉紧蹙,扫视二人一眼,凝声道:“旁人听信谣言不知实情也罢,嬷嬷两个也不知不成?”
她一时无措,莫名又连累对方承了不少侮辱,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对错分明的戏本,不过是你情我愿,后果自负罢了。真要说来,也是她招引在先。至于后来的一切,韦延清从未辜负过她,只是迫于压力,两人已经很难走下去。
感受到他的忽略与不耐后,她也该有自知之明,愿赌服输地退出才是。
这并不代表她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纠纷与丢弃历历在目,陈绾月再怎么菩萨心肠,心里也不会一点儿结都没有,故这几日面对韦延清的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都抱以淡然,不为所动。
本可以就此作罢,谁知如今许婶子等又不知前情欺负了他。
甚至柳嬷嬷与吉祥两个也一声不吭,对此不加阻拦,还幸灾乐祸,有几分得意之色。只陈绾月认真想了一想,明白二人的用心与愤慨之处,算是情有可原,索性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过多责怪她们,只等明日韦延清来了,该赔罪赔罪。
“你们要骂要笑,也该有个正经的缘由,怎能一时糊涂跟着许婶子她们一起胡闹呢?”
她眉目不禁泛起一些愁情,因不愿表露出来,使得柳嬷嬷与吉祥紧张不安,慢将头一扭,佯装是在看那烛火下绣了半截的荷包。
吉祥双眼通红,蔫蔫儿地低头去放下薄被,站在柱子边垂手不言。姑娘声是软的,也没凶她,只听了就是难受,姑娘从来没这般认真训过她呢。
那边柳嬷嬷也噤了话,不敢啧声。
气氛太过安静,正是煎熬之时,外面忽有一道笑嘻嘻的嗓音叫喊。那边吉祥还在犯痴,也不去开门,柳嬷嬷无奈只得笑骂上一句,好使吉祥回神不至于丢了礼数,并快步走去瞧看。
黑灯瞎火,虫鸣夜悄。
柳嬷嬷又睁眼细看,还真是二爷!
后面还跟着手提一堆东西的追鱼,见了人,歪头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