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疑问下床,倏忽之间,又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想起的记忆本身就是一场梦。
与陈铎相爱,被邹呈光找到,出车祸失忆,春水街拆迁,通通是一场午后的梦。
她现在才刚满十九岁。
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何会从已经拆掉的老房子中醒来,还遍寻不到自己的手机。因为那会儿她还没买手机。
她恢复了记忆,却因大脑过载,一时逻辑思维混乱,记忆与现实交织,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分不清今夕何夕。
走出卧室,喊了声陈铎,没人应。又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想着这个点应该去车行吃饭了,心情转好,拢上拖鞋开开心心出门。
直到她打开门,看到干净崭新的门廊和电梯,彻底懵住。
关上门想了想,再次打开,还是老样子。
真是活见鬼,可她向来心大,带着浓厚求知欲下了楼,走出小区,来到全新的春水街。
簇新的街道,高楼林立,小卖部变身 7-11,连菜市场都变成了两层楼的独栋商超,漂亮得丧失了烟火气。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中,想起一个故事,古时候有个樵夫上山砍柴,忽遇两老者下棋,便驻足观看,直到天色黯淡出山,人间已过百年。
如今这样,对她来说也是沧海桑田的改变。
前世今生,因果流转,汹涌而至。她泪流满面,站在茫茫夕阳下,记起了所有。
陈铎陪她睡了会儿就下楼买菜了。想等她醒来,在家里吃顿饭。他还没放弃用这种方事唤回她的记忆,毕竟是她自己走到这里,这让他又燃起些许希望。
提着口袋往家走,在 7-11 门口停住脚步,他看到自己妻子蹲在超市门口,抱着膝盖,眼神安静忧伤。
他们对视片刻,陈铎看她双眼通红,神色恹恹,猜测妻子大概还在怪他擅自将她带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走过去,伸出手,问:“蹲这儿干什么?迷路了?”
庄可祺就着他的手撑起身,“我想吃荔枝冰,可没带钱。”
陈铎失笑,原来在为这个难过, 便进 711 给她买了一支。
庄可祺咬了一口,将半边冰棍举到他嘴边,让他也咬一口。
他推开,又牵起她的手,“少吃点,要吃饭了。”
她点点头不说话。
默默走了一截路,他又说:“对不起,把你带到这里,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你花了这么大功夫装修,不住多可惜。”
他有些意外,“你喜欢?”
“嗯,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可是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他淡淡应一声“嗯”,根本不辩解,也不接话。
她想,他从未改变,遇到她苛责,最爱装听不见。
她又说:“你总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我记不得了。”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因为你企图篡改我的记忆,明明那天我昏过去了,根本不记得你,你非要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陈铎蓦地僵住,停下脚步注视着她,眼里情绪翻涌,怕自己想多,又怕自己真的想多。
庄可祺踮起脚尖,轻轻啄了啄他的唇,给他一个荔枝香甜的吻。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她说。
陈铎释然一笑,眼里渐渐聚起泪。就在刚才,他还在安慰自己,一辈子这样也无所谓,他们可以永远是新婚。
他抱住她,埋在发间,让眼泪有了归处。
八年时光,他在与记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终于等回了她。
庄可祺抚摸着他的白发,声音哽咽,“我们回家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