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走了。地震的时候,我在院坝里睡午觉,笼子里的鸡鸭鹅惊叫唤,都没把我吵醒,是檐上挂的干玉米棒砸下来,把我砸醒了。睁开眼一看,哦哟,地都在抖,我儿他们离我 68 公里,震中心,都没跑出来,全震没了。”
老头停下来,又喝一口酒,那松弛到露出红肉的眼角沁出一点泪光。
“我后悔啊,那天为啥子要跟她吵架嘛,要是跟她一起去,那一家人也算齐全了。”
庄小蝶垂下头,心里堵得慌,她和陈铎也经历过死亡教育,结局都太惨烈。
垂在桌下的手被另一只手握紧,她偏过头看他,四目相对,他很温柔地笑了笑,她便顺理成章跟他十指相扣,在桌下进行一场对彼此的安慰。
老谭起身给他们斟满酒,“大过年的,能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就是缘分。要不咱凑一桌,星仔,端凳子过来,跟两个老哥一起喝一起吃。”
几个男人喝着酒聊着天,从国际局势谈到国内,国家未来几十年的走向,已经被他们安排妥当了。
2016 年伊始,这六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凑成了一桌年夜饭。
春晚已经开始,卖力表演着热闹繁荣。
老谭转过头对陈铎说:“这次听说要按照六万多一平方赔,我跟你们家那套都是七十多平,能拿到四百多万吧?还有搬迁费、安置补贴,在周边买套小点的电梯房也够了,还能余点装修钱和做生意的钱。但星仔想要原址回迁,觉得这儿地段好,可钱就拿不了多少啊。阿铎,你觉得呢?”
陈铎在走神,庄小蝶戳了戳他胳膊。他回过神,想了想才说:“到时候看具体政策吧,你也不知道这里以后修什么,如果修学校商场什么的,也回不来。”
老谭呷口酒,笑眯眯看着他:“你瞧,这事来得多是时候,以后你婚房也有了,买套又大又新的,可不能委屈新娘子。”
星仔偷笑,给庄小蝶递眼色。庄小蝶愣住,她才十九岁,对婚姻毫无概念,也一点不想结婚。可乍一听到新娘子,还是会羞涩,不由自主地瞄了眼陈铎。
他却意兴阑珊,一言不发地端起酒喝。
庄小蝶心情瞬间落到谷底,看吧,男人都这样,陈铎也不例外,一提结婚就一脸衰相。
一桌人都在喝酒吹牛,就她跟陈铎没参与。她一个人喝完两听菠萝啤,除了肚胀,脑子越喝越清醒。她看陈铎也在喝白酒,半斤下肚,他越喝越沉默。
等十一点多,店外忽然响起一声破空的尖啸,旋即炸开并不太响的爆竹声,有人在放小烟花。
陈铎招呼也没打一声,起身走了出去,走之前还顺走了星仔的烟。
他很久都没回,庄小蝶更不开心,竟然丢下她自己跑了,人家老谭一句玩笑话,能让他这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