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家?以来,他过得?最好的日子,能吃饱能穿暖,不会挨打,夜里也不必害怕随时被提着?脚卖掉。
陈汌其?实还?是会被开门?声惊醒,但他已不会吓得?缩起来了。
因为,他已能听出沈家?阿姊的脚步声。她夜里忙活完,便会轻轻地推开房门?。沈家?的木门?是新做的,门?轴只会发出十分轻微的“吱”声。这样的声音是吵不醒人的,但陈汌不知?为何,即便睡着?也总能听见。
之后,沈家?阿姊会蹑手蹑脚进?来为他和济哥儿盖被,还?会担忧地轻轻摸一摸他的额头。她似乎很害怕他因腿伤而发热,总要摸了摸,确保没问?题,才肯放心回去歇息。
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闭着?眼,假装睡熟了。他下意识觉着?,这样或许能让沈家?阿姊更放心一些,少为他操心,于是他哪怕时常疼得?睡不着?或是夜里疼醒了,也不想让人知?晓。
他出神时,湘姐儿正和济哥儿抢一块儿煎得?最焦香的鱼皮。湘姐儿生得?胖嘟嘟的,扒在?济哥儿身上嬉笑打闹,最后把济哥儿都压趴在?桌上。
济哥儿被她闹得?笑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认输地把那块鱼皮放进?了她的碗里,她才善罢甘休。
谁知?,湘姐儿转手便将那块鱼皮挟到了陈汌的碗里。
陈汌看了眼碗,又看了眼湘姐儿。
湘姐儿眼睛很大很圆,像黑葡萄似的,笑起来却又弯弯的,和沈家?阿姊特别像。但沈家?阿姊的笑更多?像温柔的水波,像家?门?口那平静的河流。湘姐儿因生得?更圆乎些,笑起来是甜丝丝的,像多?加了一勺蜜的酪浆。
“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给你吃。”湘姐儿得?意地左歪歪头又右歪歪头,然后挪动着?屁股蹭到他身边来,伏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陈汌,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
热乎乎的气息,还?夹着?一股烤鱼味,拂在?他的耳边。
陈汌被问?得?又是一呆。
湘姐儿却又一字一句,自顾自的,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我也好想我爹爹和阿娘。可大伯娘说,他们早就去天上了,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可是你不一样,你爹娘还?在?,指不定他们也在?找你呢,总有一日你还?能见到的。只要还?有相见的希望,就比我们三个都强多?了。”
她声音软软的,挠在?耳边痒痒的。
“所以你别想家?了,多?吃点?,我们一起快快长大吧。”湘姐儿伸出她满是烤鱼味的胖手,抓住了他又瘦又满是疤的手,“等我长大了,我会变得?像阿姊一样厉害,我变厉害了便再不会偷偷地想爹娘了。等你长大,你爹娘说不准也找到你,把接你回家?去了。”
“不过……你爹娘日后若是来接你了,你可别把我忘了,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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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写信。”湘姐儿捏着?他的手指,黑葡萄般的眼睛饱圆,她认真地注视着?他,“拉钩。”
胖而白的小指头勾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摇晃,他的心猛地窜起一股压抑许久的酸涩,那酸意熏得?他喉咙发紧眼眶发涩,他拼命地眨着?眼,才把眼泪憋回去。
慢慢的,他总算把那股想哭的劲忍过去了,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也笨拙地蜷起了自己?的小指,搭在?湘姐儿柔软的手指上,“我不忘,我给你写信。”
“我在?跟阿兄学写字了,以后我也会给你写的。”湘姐儿咧开嘴,又笑了。
两个孩子稚气地许下约定,更因此紧紧挨在?一块儿,肩抵着?肩,手拉着?手。那些隐藏在?心底,平日里不会时常想起、也似乎不好意思?对兄长、对大人述说的沉重思?念,便在?这热气腾腾的夜色中?,像是两根相互依靠的藤蔓,全勾在?了彼此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