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给谁打电话。
该给谁打电话?
那天舒茉拿起自己的翻盖手机,静静敲下母亲的电话号码,再听一亿次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年少无知,想用作贱身体的方式表达痛苦,同样因为表达的方式太偏激,好像重伤的刺猬,非亲非故,没人会闲着想去帮助,再惹一身骚。
那时候她只想早点死掉,想见妈妈。
后来…姑姑来了,一个圣洁的女人,玛利亚都得逊色三分。在所有人的故事里,舒文秀都是圣母的美好形象,就连她出现那天也像神迹,她背着光走进狭窄的办公室,珍珠白的套裙,圆头的矮跟鞋,还有她温柔的笑容,都发着神圣的光芒。
当然,舒茉只被迷了一瞬,就立刻凶相毕露,她像只野狗,挣扎逃窜着,不准许任何人触碰她,义务教育成了恶犬最后的兜底,她不被放弃是法律赋予的权利,却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噩梦。多想赶紧把她甩开,舒文秀成了唯一的救星。
漂亮高雅的文秀姑姑一把握住舒茉的手臂,就连舒茉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完全挣脱不开,不管怎么敲打,怎么掰她的手指,舒文秀都巍然不动,就这么把她拖上了汽车。
舒茉对舒文秀的记忆很浅,父亲去世后,母亲离开了舒家,独自带她,她们便很少联络了。舒文秀和外表不同,实际上是个严慈相济的老师,舒茉起初的耍泼行为在她眼里都是小儿科,被治得服服帖帖后,舒文秀才彻底蜕变成圣母玛利亚,哪怕舒茉都上高中了,依旧会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脸颊,说着“我们茉茉怎么这么棒”。
三年里,事无巨细,对她悉心照料。
舒茉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幸福下去的,为了姑姑,她那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变好,舒文秀说得每一件事她都会做到,她想要的不过是和姑姑永远在一起。
可病魔夺走了姑母的生命。
她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拯救了另一个生命。
最后的苦情戏,怕影响她考试,舒文秀选择了隐瞒,六月底便匆匆离世,只留下一句好好生活。
现在她坐在酒吧高谈阔论,和那些男人们讨论哲学和政治,她满腹学识,在这里卖弄风骚,玛丽莲梦露般受人拥趸,在自我营造的幻梦中,不断倾倒甜蜜的石榴汁和葡萄酒,张开手臂,从天而降的礼花将她吞没,纸醉金迷时,对面递过来一支自制烟,她抬起眼眸,就听到低沉的诱惑。
他让她尝试。
所有幻想瞬间旋转收拢,然后被抽水马桶带远了。
她凝望着这支烟,还有对方调笑的面容。
舒茉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站起身,在他们的拉扯中逃离,外面冷风刺骨,舒茉裹起她昂贵的皮草,酒吧外围挤满了没能入内的男人,调笑、甚至伸手,都让舒茉惊恐恼怒,她用英语和中文吼叫着,呵退前来搭讪的男人,高跟鞋成了美丽的枷锁,令她行走不稳,向路边的垃圾堆倒去。她扶着电线杆,勉强站直身体,又开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