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舅娘又笑着将一份红彤彤的请帖递给谈父。
“很快便是定亲宴,还请姐夫一定要来,把阿圆也带上热闹热闹!”
谈镜合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秦升这么快就要成婚了。段刻打量着谈镜合的表情,贱嗖嗖地弯了眉眼。不过除了吃惊,谈镜合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倒是想朝段刻翻白眼。
二人瞪来瞪去,倒把舅娘弄得一头雾水。
晚宴后,仆人们带舅娘四处逛逛,谈镜合与段刻走到园林中的凉亭。
“你到底安了什么心思?”谈镜合站在凉亭边角,上下扫视着段刻,“当时那么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今日怎的转性了?”
段刻双手抱臂,也打量着谈镜合。他问:“你是真不知道?”
谈镜合疑惑抬头,想从段刻脸上看出端倪。段刻见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便摇了摇头,走到凉亭边,双手撑着围栏,望向外头昏暗的园林。
“你登了那顾子规和秦大帅的花边新闻。这事本身倒不值一提,重要的,是顾子规背后的人。”
段刻冲外头黝黑的夜色长呼了一口气。
“老师不断领导学工运动,已是著名的麻雀[1],而子规是由老师亲自帮忙录取的学生。现在爆出‘秦大帅和薄天啸的得意门生有染’,这其中的深意,还须我多言吗?”
只肖一瞬,谈镜合脸色煞白。
秦大帅若真和薄天啸为首的麻党人员有联系,那他和他那庞大军兵的性质,则一瞬间从地方军阀变成了反叛军团。而无论秦大帅是否真有叛乱之心,谈镜合的报纸已经报道了这篇稿子,怀疑的种子也已经开始撒播。哪怕《烈报》现在做出澄清,可经过其它报纸的推波助澜,秦大帅和顾子规的秘恋早成了事实,它背后的深意,也显得愈发真切。
一条临时替上的新闻,竟叫秦军和麻党生出了暧昧的勾连。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登那条新闻。仅仅出于新闻本身,它似乎也没那么大的价值叫你挑明背后的厉害关系。外甥啊,你到底是哪根筋抽了,要如此玩火自焚?”
段刻掏了根烟叼着,抬眸看谈镜合。
谈镜合朝后退了两步,腰撞上凉亭的栏杆。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被错误刊登的新闻,他以为这不过是不小心散播的消息。昨日在报馆,他全然想着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和阿著能和好了,可是他完全忽视了背后所藏着的政治脉络。
阿著哪里想得到这些,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谈镜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仰头随夜风刮擦脸颊。
问题应该出在那通讯社供稿。定是有心之人将它送到了各大报社,希望谁一个不小心将它刊登出来。当时情况紧急,阿著就中计了吧。
烦躁地叹了一声,谈镜合转过头,看着段刻:“当时急于替稿,就随便找了一个通讯稿换上……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希望借助我们新闻界来达到政治目的。”
段刻多褶的眼轻缓一眨,他抬手吸了一口烟,深深望向谈镜合。烟卷吐出,段刻的声音有些难得苍凉。
“现在连你也被卷入其中,要立刻选择队伍。我本应讥讽你,可是现下来看,倒是同病相怜啊。”
谈镜合愣愣的,在环形石凳上坐下。晚风呜呜,把他吹得又迷乱又清醒。他迟来地意识到,报纸从来不可能是中立的,哪怕是商业报纸,都无法在错综复杂的政治生态里独善其身。报纸总归是由人编辑的,人如何选择新闻、人如何讲述事实,都势必传达意见和立场。
人从来就没客观过,何况人办的报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