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炭火摇晃,自己的头颅被人掌在手中,无异于酷刑。
谈镜合浑身紧绷,景格格按了按谈镜合僵硬的肩颈,随意地闲话:“公公带我从宫中逃到此处,我被河顶村的里正收养。这么多年过去,旧梦还常常萦绕。”
谈镜合抿了抿唇,并不回答。
景格格的剪子也继续在谈镜合的头皮上游走。那感觉很恶心,像头发里钻进一条冰凉的蛇。她继续说话。
“然旧梦是烈火燎原,今时却枯骨苍茫。我等旧臣,心中苦闷无处倾诉。”
谈镜合忽地想到什么,他挑了挑眉,说:“此刻不就是倾诉?”
景格格缓缓一笑,她说:“和死人倾诉,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梦呓,说完就散了。”
谁是死人!谈镜合的指甲不住掐着手指。他想了想,故作不在乎道:“梦呓不好?我常盼着美梦,能梦见旧人。”
“你今日觉得好,明日觉得妙,十年半载后呢?”
“总会有新人。”谈镜合不甚在意,“梦中有旧人,身边有新人,岂不美哉?”
景格格倒是沉默了,她的剪子默默在谈镜合头上穿行,头发一寸寸掉落。过了一会儿,她摸着谈镜合头皮上的某道疤,小声说:“我不信。”
说完,景格格的剪子猛地压在谈镜合的头皮上,金属刮着头皮,一寸寸挪移,叫谈镜合的头皮火辣辣得疼。谈镜合硬生生受着,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大喊一声:“管你信不信,反正我逍遥快活!”
景格格的手勿地停住了。她的鼻息颤了颤,边上的老太监也转头望着他们。
头上的剪刀挪开了,景格格慢慢绕到谈镜合面前。她已经稳住呼吸,拿剪刀的手却仍有些微微发颤。谈镜合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却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正锁定自己。
景格格猛地伸出手,剪刀尖锐的刀片朝谈镜合的脖子冲来。她的呼吸化成一阵短风,也迅速朝谈镜合吹过来。
在谈镜合以为自己真要就此灭亡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一句轻柔的话语,这声音蓦然有些熟悉。
“少爷,愿你不悔。”
谈镜合猛地睁大眼睛,他的眼珠立刻滑动,只看到景格格白皙的手腕掠过眼前。女人手腕上有一片红色的印记,是胎记。谈镜合还想多看一眼,可在景格格伸出手的那一刻,四周的空气却已经改变。
“我打!”
洛归归挥舞着羽扇,像疯子一般旋转着跑进小木屋内。他一把将景格格推开,夺过了剪刀,还装模作样地剪掉了谈镜合最后的两撮额发。
阿著从窗户里跃入,长腿将火盆踢飞,一把伸手制住了老太监。老太监用力挣扎两下,却如砧板上的鱼,几下后就不再动作。
景格格反应极快。她飞速扭身,下一秒就跃到了门口。只是洛归归立刻上前,拽住了她的裙摆。景格格用力一踹洛归归的脸,被洛归归以牙还牙摘下了斗篷。
昏暗的小木屋里,女人的头发如瀑布落下。可惜,她纵身一跃,身影逃出光亮,黑发没入黑夜。
阿著本想去追,可怀里的老太监不知道使了什么力气,苍老的十指紧紧抓住阿著的大腿,让阿著很难迈开步伐。洛归归看了看景格格离去的背影,懒得再追,只把门用力关上。
阿著低头看看老太监抓住自己的手,又看看被绑起来的谈镜合,眉毛不禁拧紧。洛归归看他一眼,拍拍手掌,走上前把谈镜合的绳子割断,好让俩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