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看了老师一会儿,神色复杂地低下头。他知道老师说的没错,但是他没有发声,除了沉默之外,他没办法给出更多的赞同。
矿工们似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都睁大了眼。有的人是吓的,觉得薄天啸大逆不道;有的人是惊的,仿佛看见一个全新的世界。
“兄弟们,你们看我写的第二个词。”薄天啸的手抬高,指了指另一个用黑炭画出来的词语。
“工人。”
薄天啸的声音还有些颤抖,霍舅给他递了水壶,他谢过,赶忙喝了一大口。擦擦唇边的水渍,薄天啸抬起头。他望着面前一张张黝黑的面孔,这些矿工们在日夜的劳作中浑身脏污,却只有最粗糙的食物,最简陋的房屋。
“‘工’这个字,上面是天,下面是地。”薄天啸用手指划过“工”字上下的横,矿工们的眼珠也跟着他的手指移动。
“站在中间顶天立地的人,就是工人!”指向那中间一竖,薄天啸目光如炬,声音铿锵有力,“用自己的手铲起大块石头,用自己的肩背起大筐煤炭。这样的人,就是工人,就是你们!”
不知想到了什么,这群常年在阳光下劳作的汉子们听到这句话,好多人忽然就红了眼眶。
他们生下来便是家里背负重担的存在。打小就要干活,等到十几岁时,挑水砍柴种田早已是家常便饭。战乱年代,家里田地纷纷被地主夺走,他们早就一无所有,便咬牙来当工人。他们是粗人,干的都是力气活,浑身脏兮兮,像是大老爷们脚底的蝼蚁。
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你们工人,是顶天立地的人。”
矿工里有个十六岁的少年,听见薄天啸这么说,居然哭得浑身发颤,忙扭过头,慌张抹泪,把黑漆漆的手背冲出一条痕迹。
周围几个哥哥都无奈地拍拍他,“你哭什么!鼻涕都出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悲伤的情绪冲淡了一些。
薄天啸继续说:“各位兄弟们,我们工人也是人,也要有自己的‘人权’。这些大老爷们,让咱们一天十几个钟头给他们挖煤,他们疯狂赚钱,却只给咱们喝稀粥,这谁能忍!”
“不能忍!”有人大声说。
“其实……咱们也不傻,这样明晃晃的虐待,我们之前也是反抗过的。”有个人说,“当时午饭还都是馊的,我们实在忍不了,闹起来了,结果被包工找人好好收拾了一顿。”
听见有人这么说,薄天啸心中一动。如果工人们之前曾经有过罢工活动,那之后的罢工运动就容易发起,也容易进行了。
“各位兄弟们,如果要罢工,需得从长计议,一鼓作气,达到咱们的目的。不然就只能是被打一顿,还捞不着更多的好处。今晚也迟了,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得早起上工呢。”
薄天啸结束了话题,回到自己的铺位。
谈镜合这边已经被阿著敷好了药,拉着麻被子预备睡觉。谈镜合靠墙,阿著在他边上。
薄天啸回来坐下,他旁边的霍舅似乎对工人罢工很感兴趣,拉着霍来当跟薄天啸小声地聊了好一会儿。
谈镜合躺在草席上,斜眼瞅了他们几眼,终究是闭上眼,预备睡了。没过多久,阿著就靠了过来,两人的胳膊挤着彼此。
没多久众人都睡下了。到半夜的时候,春日的寒风嘶鸣着往屋内蹿,谈镜合冷得缩起来,可身上的伤痕又让他不便动弹。过了一小会儿,旁边的阿著伸出手臂,又轻又柔地把谈镜合揽进怀里。
谈镜合又进入了熟悉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安心。他砸吧了一下嘴,沉沉睡去。
顾子规的母亲李氏铺好被褥,就拿着蜡烛离开了。这是他大儿子的房间,现在竟像是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