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尽头有一棵垂杨柳,清秀弯折,乍一眼像一位跪坐在池边埋头照水的青衣郎。
裴溪亭绕到垂杨柳身后,将莲花灯从?提手上取下来轻轻放在水面上,说:“殿下要许愿吗?”
太子说:“天?地?间若真有神?佛,庙宇将不会再有小民百姓的香火。”
“因为早被富贵权势踏破了?门槛,普通百姓无法踏足吗?我明白,可凡事太较真,难免无趣。众生跪拜神?佛,就是?都信世间有神?佛吗?未必。有些人只是?求己求他都不得,因此只能求天?地?,为自己吊着一口?气而已。”裴溪亭拨着莲花灯,轻声说,“殿下从?生下来就被放在悬崖之上,位高?而孤寒,今日所取是?殿下以命搏来的,因此殿下自然不信神?佛,可殿下这些年来就真的没有希望世间当真有神?佛的时候吗?”
风吹过柳叶,裴溪亭那头浓墨发间的猩红发带随风扬起,太子眼前纱影重重,好似是?裴溪亭的发带,又像是?瓢泼的血。
他闭了?下眼睛,说:“你希望我回答有吗?”
“我希望殿下回答有,殿下也?可以这样?回答,因为殿下是?人,而人有七情六欲,不是?吗?”裴溪亭说。
太子不置可否,只说:“神?佛若存于世,亦不会救我。”
这话看似是?避而不答,却已经做出了?回答太子殿下也?有希望世间有神?佛的时候,因为尊贵如?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而彼时,他求不得。太子和他的身体?一样?,外人瞧着是?完美的金玉,实则碎痕遍布,只是?外人不知殿下也?有脆弱狼狈的一面,而他自己也?不肯表露分?毫。
裴溪亭说:“那殿下怎么不自救?”
太子问:“如?何自救?”
“说起来只需要一句话:只要殿下把自己当人,就是?在自救。”裴溪亭说,“喜怒哀惧爱恶欲,只要殿下能正视自己的七情六欲,就是?在自救。”
太子竟轻声笑了?笑,觉得裴溪亭天?真,说:“我是?太子。”
“那是?人前。在人后,殿下可以只做自己,做宗……”裴溪亭顿了?顿,才?发觉自己竟叫不出太子的名,只得说,“宗覆川。”
太子没有接茬,反而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裴溪亭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这仿佛是?一个不妙的讯号。他心中凉了?半截,面上故作神?秘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太子想起朝华山那日,裴溪亭曾经说出口?的梦想,说:“想坐拥金山银山?”
裴溪亭轻笑,说:“这个何须求神?佛?我手头有殿下给的蔷薇坠子和那把琴,已经是?身价不菲了?,若哪日过不下去了?,我就把它们拿出去当了?。”
太子泼他冷水,“怕是?无人敢收。”
“那我就租出去,比如?那把琴。”裴溪亭打着小算盘,“一次三百两五百两的借出去,多?的是?人排队,届时就是?白花花的进账。”
太子哼了?一声,说:“你敢。”
“把我逼急了?,我就没什么不敢做的,但我不会这么做。”裴溪亭转头看向太子,目光真诚,“他人所赠,我自当倍加珍惜。殿下,您也?来许个愿吧?”
太子这次没有拒绝,只说:“我没有灯。”
“我有啊,用我的。”裴溪亭拍拍身旁的位置,大方地?说。
太子走过去,说:“一盏花灯两个愿望,裴问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贪心不足蛇吞象,对吧?”裴溪亭接过茬,很有见解地?说,“就是?因为两个愿望太多?,所以我的花灯就会膨胀一番,看着就比别的花灯大,这样?就更容易被神?佛看见。”
太子评价道:“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