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方说:“瞧门口竹椅上的那个汉子,还有拖地的那个伙计,都是习武之人?。”

“哟,二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呐?”老板从竹椅上起?来,晃着斗大的竹篾扇子走到檐下,把两人?一瞧,又把裴溪亭着重看了两眼?,随后?问,“可是裴三公子?”

裴溪亭说:“正是。”

“后?院请吧,”老板说,“游公子选好地方了,您挨着住就成。”

裴溪亭跟着进去,随口道?:“阁下怎么识得我?”

老板前头带路,“游公子说的啊,皎月面柳翠眉,‘一双瞳人?剪秋水’①,风姿挺秀,一眼?摄目的年轻公子就是了。”

元方闻言看一眼?裴溪亭,说:“看不出来,游公子平日寡言少语,还挺会夸的。”

裴溪亭淡淡地笑了,说:“说个大实话而已,怎么就是夸了?”

元方不再搭理?他。

从廊下穿到后?院,清秀的一座小院,院中种着紫薇,纤俏绮丽,犹如在雨幕上勾勒的一卷烂漫紫霞。

游踪不在,老板将两人?引到旁边的两间屋子前,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叫前头的伙计。”

裴溪亭道?谢,吩咐元芳把行李腾出来,说:“你不必守着我,想出去玩就自己出去。”

笼鹤司的衙门在邺京,可按照它的职权,怎么可能只在京城办事,必得是要?遍布各地。那汉子以?及伙计个个儿猿腰蜂臂,精神干练,和邺京的笼鹤卫一样一样的,再者说游踪直接报了“杨柳岸”的名,说明这客栈有说法,必得是游大人?信任熟悉的地方。

综上,这里多半是笼鹤司的地盘。

元方把衣服抖落开,一一挂进衣柜,出门散步去了。

裴溪亭靠在竹椅上休息,外头雨声催眠,他很快就昏昏欲睡,直至一道?曼妙的歌声穿透雨幕,悠悠地打在耳畔。他偏了下头,蒙蒙地睁眼?一瞧,外头的天俨然全暗了下去。

曲是《越人?歌》,那嗓子似让桂花蜜浸过了似的,甜进了心头。

突然一声琴音,又似是流水潺潺而下,涌入山泉,与点滴雨水合为一体。

竟是《荷塘清露》。

裴溪亭当即起?身出了屋子,穿廊循声而去,路上的“伙计”并没有拦他。

后?门门前是一条青石径,一条静静流淌的寒月河,青幽幽的单层画舫从雨中荡来,在岸边稍稍停了停。

裴溪亭毫不犹豫地上去了,他踩着木板,从男伶拂来的香纱中穿过,径直走到那方柏木琴桌前,抚琴的人?眉平眼?垂,眉眼?如画。

裴溪亭在琴桌前坐下,看着抚琴的那双手,恨不得把它们绑起?来,任自己一寸寸的看个清楚,瞧个明白,形状长短,肤色肌理?,血管指节……他浅浅地呼了口气?,和男伶的唱叹融为一体,眼?神却比男伶直接胆大了千万倍。

抚琴的手停下了,独留琴弦余震。

太?子抬眼?看着裴溪亭,“你到底在馋什么?”

裴溪亭撑着下巴,说:“您的手啊。”

“并不好吃。”太?子说。

“但是好看。”裴溪亭伸出右手,隔着一层空气?放在太?子的左手上,比了比,“您的手比我宽大,都有茧子。”

太?子没有责怪裴溪亭的胆大冒犯,却是手掌一翻,从那只纤长白皙的手下翻上来,食指轻轻点在裴溪亭的手背上,说:“翻过来。”

裴溪亭言听计从,手背轻轻枕上琴面。

那掌心的小红痣裸/露在昏黄的花灯下,太?子眉眼?未动,食指向下,覆住了它。

“嘶……”裴溪亭手腕一抖,不慎蹭过琴弦,古琴嗡鸣,惹得太?子抬眼?看向他,淡淡地说,“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