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那雙眼睛黝黑而深沉,在那裡頭,有著季容似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他想不起自己在什麼地方,還看過這麼一雙眼。
無極復又一笑,帶著幾分討好與寵溺之意:“讓無極為王上染發,可好?”
季容向來不重自己的皮相,可既然無極這麼說,就命人去取染發的顏料來。古來就有男女好染發,民間以黑豆作為原料,熬成膏狀,塗抹於發上,可使發色烏亮,令六旬老者看起來不過三十幾。季容相貌實乃清俊,氣質儒雅,清如明月,只是愁思不盡,難免早生華發。
無極從嫪醜手裡接來顏料,用特制的梳子,為季容一點一點抹上。季容頭發極長,柔滑如絲,無極以手輕執,兩人之間無話,卻仿佛有一種道不明的溫情和曖昧纏繞其中。
無極將那頭發梳向一側時,卻看到了那過分白皙纖瘦的頸項後方,有一個猩紅色的胎記,似雪裡梅花一般,與眼前此人端莊的氣質相形之下,竟是說不清的妖冶嫵媚……
第十三章
金麟殿裡,鄭侯與僧人相對而坐。僧人說到季容盡管寵愛無極,卻非信任無極。鄭侯聽到此話,對僧人起了殺意,又忍耐下來。接著又說起二十年前,武安侯韓紹舉宴,邀請千騎將軍同飲。
韓紹乃帝王之師,十分受齊王信任,在朝中有極高的威望,故此來賞臉的人不少。觥籌交錯,舞姬獻舞,無極卻一人獨坐。貴族士卿多以為他出身低微,看他不起,又因他面相殊艷,便有人暗傳無極實是以色媚上。
韓紹取酒觴與無極對飲,對無極多番試探,原來韓紹並非意要復興齊國,他想實現的是天下統一,重現書裡頭千年前春君蘇闔統治時期的盛景。他早就明白,以季容之王道,這個理想永遠不能實現,他甚至曾想投奔其他諸侯,可是他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擁有這樣的實力。現在,他想把賭注押在這個少年身上。無極尚不知韓紹的意圖,只覺對方和自己許多想法不謀而合,酒壺空了時,一個女奴過來添酒,年紀二十左右,無極發現她的眉目居然和季容十分神似。他看了眼武安侯,韓紹仿若無異。
無極離開武安侯府時,那個女奴在外頭等著他,韓紹將這個女奴送給了他。韓紹此人極善看透人心,他已經看穿了無極對王上的心思。無極收下了武安侯的好意,但是並沒有碰女奴。
楚國使者入齊,以割讓三郡和向齊國納貢,請求議和。朝臣皆以為可,唯獨無極大力反對,他一是認為楚國誠意不足,齊櫓一代原本就是齊國的地方,被楚國搶占去,而楚侯是齊王的臣子,楚國向齊國納貢是應當之事;二是認為不該給楚國喘息的機會,楚國就是齊國門後的一只狼,當乘勝追擊,強取楚地。
長安侯等上大夫對此大力駁斥,直說小兒天真無畏,以白術元帥的犧牲作為理由,認為無極有勇而無謀,拿國家大事當兒戲。兩方爭論不休,無極指責長安侯是“老匹夫”,季容臉色一變,喝斥了無極。眾人看齊王變臉,都安分地跪下來,季容神色不虞,此事暫時作罷。
宮中擺宴,楚國使者費盡心思討好齊王。無極一直繃著臉,幾回看向季容,季容應酬使臣,喝了幾杯,始終沒有回望無極,無極坐立難安。楚國使者帶來了很多厚禮,這些禮物當中最珍貴的,是一個女人。便是無極,也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在她揭開面紗時,也看得一愣。之後他緊張地看向上頭,季容果真一副怔怔的模樣,兩眼動也不動地直望著那個女子。無極無聲喚了一聲“王上”,遙望中,就看齊王回神後朗聲大笑,看來極是受用,當下就收下了楚國的這份厚禮。無極只覺四肢寒冷,如身置冰窟。
深夜,將軍府裡,女奴在將軍住的屋裡點燈。這時候,她聽見了響動,回頭左右看看無人,正有些害怕時,一只手從後頭捏住她的臉,然後,她在模糊的火光中看到那一張比女人還要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