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檐,咚咚几声从内部将后备箱彻底拉合上。

待面包车周边重新安静下来,白夏莲才敢轻声挪步到后备箱前。她悄悄透过贴了膜的玻璃窗瞄进去,隐约还能看到侄子像只刺猬一样狠狠蜷缩在角落,连身带头藏在数个大号尿素编织袋下,一动不动。

这表兄弟间还躲躲藏藏的,何苦呢?

白夏莲伸手抓上箱门把手,却又放开,反复好几次,才叹口气,走到老屋门前,就这样盯着属于儿子的面包车,盯了好久。

接着,她那傻不啦叽的儿子带着一身丧气,终于从坟茔方向回来,和她简单寒暄几句后,稀里糊涂就将车开走了。

那时她对儿子说自己还要待在老家再收拾收拾,可仔细想来,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还有什么能让她收拾的?

儿子那辆银灰色的破面包车顺着河边的公路,没听她的话,开得特别快,急溜溜转过一个山弯便消失不见。可她仍一直站在在门槛前没动过,站累了,才拖来个小板凳坐下,也只长远地看着朝阳越升越高,越晒越烈,烤得那条清河腾起熊熊烈焰。

在她小时候,河的下游还没拦上水坝的时候,水浅连胸口也淹不过,透过这层澄碧,能看清河床上的卵石沙砾。在那些漫长而溽热的夏夜,她和小梅有时就在里头踩水玩,翻搅得一身透湿,又躺到石板桥上歇凉。

那时天上的河也比现在亮,白晶晶的一径光流,又沉默又深远,却和地上喧腾的浅溪一样延向天穹尽头、山的另一边。人就是这样被夹在一动一静的两条河之间。

“姐姐,河的尽头在哪儿?” 对于外头的世界,小梅总比她有更强的好奇心。

当年白夏莲还什么都不懂,答不出所以然,直到后来她长大,也顺着河流离开了村子,才明白每条河流都有自己的终点,无论途径何处,无论波折潆洄,也就是汇入长江黄河,最后消溺于大海。

只是小梅的终点,实在来得太早了些,由此之后,成为了她一生中最大的隐痛。

知道自己要当姐姐的时候,白夏莲是真的很开心。那时她六岁,看着妈妈的肚子逐渐鼓起,和妈妈一起数过十月怀胎的日子。妈妈顺利生产后,她非哭闹着要抱一抱自己的妹妹,才终于小心翼翼从产婆手中接过那个红彤彤皱巴巴小婴儿。

“女孩叫什么,妈妈!”

“白冬梅。”

“白冬梅!白冬梅你知道吗?你和我一样,也姓白!”白夏莲对着怀里还没睁眼的妹妹说。

那会儿她爹也在,她哥也在,家里睡不下,白冬梅晚上还老哭,于是家里请来木匠,在土屋顶上又搭了层木阁楼。抱着妹妹在崭新的阁楼里乱窜,这是独属于她们二人的小天地。

农村条件不太好,白冬梅却被养得白胖胖的。一岁的小宝宝裹在姐姐穿过的花棉袄里,圆滚滚雪白白的一团,像个汤圆。这妹妹她一逗就笑,一笑起来,肥嫩的脸上便能显出两个漂亮的、深深的酒窝。

“小莲啊,你是当姐姐的,要好好照顾妹妹,做个榜样。”

虽然妈妈总是这样说,白夏莲心底却明白,小梅才是自己的榜样。妹妹脑袋聪明、读书厉害,学校发的奖状贴满了堂屋里粗陋的墙,是全家人的希望,就连中学老师也建议把小梅送去高中考个大学,将来绝对出人头地。

当时爸爸醉醺醺说家里哪有钱交学费,女孩子就在村里干干农活、早点嫁人也挺好,一旁的白夏莲却把这些半假半真半奉承的话全听在耳里。年仅十七的她辍了学,挑上担子,独自乘上人挤人的破大巴到市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