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秋眉头微拧,浅蓝医用口罩的上沿, 有被泪水濡湿的痕迹。她嘴唇无力地张了两次, 还是艰难地说道?:
“这两天……我把值班室腾出来给你住, 别……别离开医院……”
值班室在住院部十楼,距离重症监护室从连廊过来不到五分钟。
方宜呆呆地看着金晓秋,一时连呼吸都被扼住, 似乎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含义。
然而,金晓秋沉默着,极缓地摇了一下头。
郑淮明情况很不好,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从理智上说,她怕方宜错过最后一面,留下一生?的遗憾。
但从情感?上来说,她太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残忍。
“晓秋……你是不是在骗我……”方宜不敢置信地直发抖,连站都站不起来,哆哆嗦嗦地拽住好友白?大褂的一角,哽咽道?,“不要……晓秋……我不住,我不住……”
金晓秋的心?同样在滴血,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方宜拉进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方宜,你要相信他……”
狭长的走廊上,两个身影紧紧依偎,淹没?在众生?喧嚣中。
雪越下越大,沉沉地压向整座无辜的城市,也?同样重重落满了每个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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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淮明刚经过一次抢救,当天没?有再允许方宜进去?探视。
她哪也?不愿去?,在门口走廊上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方宜终于再次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郑淮明仍深陷昏迷,被冷汗浸湿的碎发陷在枕头间,整个人无知无觉,唯有胸膛随着氧气的流入微微起伏。
郑淮明左侧的病服被挽到上臂,导管针头深深扎进他手肘内侧的血管,药水正缓缓流入。针头四周泛着大片淤紫,在苍白?的皮肤间尤为惨烈。
方宜的视线缓缓向下,落在他被束缚在病床栏杆的手腕上。
削瘦的腕骨突起,上下两寸尽是数不清的血瘀和伤痕,青紫交叠,触目惊心?。不知道?郑淮明痛到什么程度、多用力地挣扎,才会被本?就宽软的医用约束带勒成这样。
没?有人告诉方宜他经历了什么,可她只一眼,就眉头一酸,忍不住落了泪。
那?只曾无数次稳稳牵住她、骨节分明的手,如今下垂着搭在床边,方宜小心?翼翼地触上去?,是比金属栏杆还要渗人的冰冷。她不敢用力,只能轻轻用自己温热的手指覆上去?,一点、一点地暖着。
可源源不断冰凉的药和血输进来,男人二十四小时内多次失血到危险值,从掌心?到指尖都僵硬寒凉到了极点,方宜无论如何都暖不热。
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钟时间,相见的每一秒都那?么宝贵。
方宜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不许哭:“郑淮明,十五年前你第一次见我,就从江里把我拉上来,救了我一命……你还记得?我当时的样子吗?我才十五岁,在读初中,那?时候我很瘦很小,扎一个马尾辫……”
“你应该不记得?了,当时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吧……不记得?也?好,当时我从水里爬出来的样子肯定一点不好看……”
四周全是监护设备规律的“滴滴”声,一片死寂。
她声音不停发颤:“你怎么那么好啊,你又不认识我,就敢跳进那?么深的水里……”
“后来我追着你到大学,才发现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方宜还是忍不住咬着嘴唇哭了,“可你怎么不对自己好一点?你怎么能唯独对自己这么残忍……以后我对你好,千倍万倍地还给你,好不好……”
她潸然落泪:“我没?想过要真的和你分开……要是知道你那么难过,我不会说那些话的……我只有你了,你别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