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整个人脱力地前倾,捂唇的指缝间,流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小臂往下淌,染湿了大片的被单。

“可能……要?麻烦你……”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青白,脸上没有痛苦,眉头只?是微蹙,目光涣散地低垂,仿佛正在呕血的人不是自己……

方宜吓得嘴唇直抖,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恐慌下,连尖叫都堵在了胸口。

几秒钟后,知觉回到四肢,她拼命扑上去扶住他不住往前栽的肩膀。

指尖再次触上衬衣,蹭上了零星暗红。

这一刻,方宜才发现,郑淮明身上的黑色衬衣早被浸透了,不是冷汗,而?是淋漓的鲜血。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升起,她不敢相信地掀开被褥,一瞬间吓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那套她亲手挑选的、浅粉色温馨的被褥间,已经?满是深深浅浅的血红,血迹一团叠着一团晕染开,甚至无法再渗下去,盈满了一片片浓稠血水……

他竟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呕血。

仿佛无数蚂蚁在啃咬,方宜心脏都快要?被撕裂了,她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拿手机拨出了急救电话:

“快点来?……他吐了一床的血,求求你们,快点……”

余光中,郑淮明再撑不住表面上的平静,整个人死?死?地折叠起来?,一双手都狠狠顶进上腹,自暴自弃地按压下去,几乎要?将单薄的脊背完全?戳穿,浑身肌肉都在猛烈地痉挛。

剧痛已经?将神志完全?泯灭,他一下、又一下地碾压进去,胸口倏地一挺,一大口异常鲜红的血呕了出来?,喷溅在被子上。

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方宜尖叫着扑上去拉他的手:“郑淮明,别按了,不能再按了!”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是多么渺小,无法撼动那双青筋暴起的大手半分……

打完电话才短短几分钟时间,郑淮明的脸色已经?明显衰败下去。

他渐渐没有了与疼痛抗争的力气?,高大的身子像被抽断了筋骨,整个脱力瘫软在方宜怀里。黑衬衣上、被单上,连着她的外?套上,全?都被鲜血染红。

那双曾经?盈满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涣散,没有了一丝光泽。

郑淮明神志昏沉,难耐地辗转,整个人无意识地微微抽搐,随着胸腔的颤动,不停有血从?微张的唇齿间涌出……

“求求你……别吐了……”

方宜早已泪流满面,死?死?用手臂撑住他的身体。

郑淮明连呛咳的力气?都没有了,口鼻处随着微不可闻的呼吸,还在不断地溢出血沫。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甚至泛着隐隐的灰败,在鲜血的对?比下,更加骇人。

救护车迟迟不到,方宜心急如焚,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怀中的体温越来?越低,温度像全?随着一口口呕出的滚烫鲜血流逝了。只?见郑淮明失焦的瞳孔忽然晃动了一下,费力地抬起指尖,伸向床头柜的方向。

方宜心急之下误解了他的意思,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捂在胸口,哭得喘不上气?来?:

“你再撑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然而?,无论是上天还是意识渐失的男人,都没能听到她的祷告。

“呃……”郑淮明软下去的肩膀蓦地一挺,抽搐着再次喷出了一大口血,瞳孔中彻底失去了生气?。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薄唇艰难地动了动。

方宜听到了此生最令她心神俱碎的一句话。

他说:“别救我……”

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