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的手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稳,那支金丝蝴蝶簪颤巍巍插了三次才簪好,惹得小曾孙咯咯直笑。

“笑什么?”裴铮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眼角的笑纹,“外祖父当年可是能百步穿杨的。”

这话说得没错。

当年裴小将军的箭术,军中闻名。

燕青瑶望着铜镜里相依的身影,忽然抬手覆在他手背上。

这双手为她熬过药、握过剑、教过女儿写字,如今布满皱纹,却依然温暖如初。

“阿铮。”她抿唇笑了笑,轻声唤他,“我想吃你做的荷叶鸡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独爱那道荷叶鸡。

裴铮摸了摸燕青瑶的头。

转身就往厨房走,“好,我去做给你吃。”

话音未落就被女儿拦住,“爹爹!太医说了您不能碰炭火!”

经年已过,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连从前玉雪可爱的漱玉也已经成为娘亲了。

“罢了,娘亲不吃了。”

燕青瑶朝裴铮招了招手,嘴角荡起一抹笑。

庭院里吵吵嚷嚷,惊飞一树梨花。

燕青瑶靠在软榻上,看花瓣雪片般落在曾孙的虎头帽上。

小娃娃伸手去抓,腕间金铃叮当作响。

和漱玉小时候一模一样。

春风拂过案头摊开的游记,那是裴铮带她走遍大江南北后写下的。

书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枯的梨树叶,是成亲那年从庭院老树上摘的,如今还放在这本书里。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变的是容颜和时间,没变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燕青瑶轻轻摩挲叶片,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孩子曾在雪地里对她喊,“你有了新的孩子,就不要我了!”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望向天际流云,唇角浮起温柔的弧度。

“玉儿。”她招手唤来女儿,捻着一块糕点,“来吃桂花糕,一早就吵着要娘亲做。”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傅氏老宅。

傅明轩推开尘封多年的儿童房,月光透过纱帘,照在墙上的蜡笔画上。

如今三十岁的他西装笔挺,他变得愈发沉稳。

看着墙上那幅画,小心翼翼抚过那些褪色的线条。

歪歪扭扭的太阳下,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

管家在门外轻声说,“傅总,药检报告出来了。”

他点点头,从抽屉深处取出个铁盒。

盒里整齐码着十二个牛皮纸袋,每个都标注着年月,最早的那个装着半块霉变的桂花糕。

手机屏幕亮起,助理发来消息:【林琼雪在柬埔寨病逝,无人收尸】

傅明轩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

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言犹在耳,最后一句话是叮嘱他,“别学我,要懂得珍惜眼前人。”

他最想要珍惜的是亲生母亲。

可是,已经挽回不了了。

放下手机后,一切归于沉寂。

又过了十几年。

裴铮的墓碑旁留了空位。

七十三岁的燕青瑶裹着狐裘,看女儿将一束白梅放在碑前。

漱玉已生了华发,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抽噎着拽她衣袖,“娘亲不许食言,说好要活到一百岁的。”

她笑着替女儿擦泪。

“傻丫头。”她望向远处高山,“你爹等急了。”

他们一起许过诺,要携手白头的。

他走了,自己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