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怎么讲?”
“就是,”尤思嘉拧着眉,“动不动就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他了。”
面对杨暄她向来没有任何防备,开始倒豆子一样倾诉:“以前还会给我讲题,还帮我拍照,换位置后就不理我了。就这样,班里人还以为我俩谈恋爱呢!”
杨暄重新握住水杯,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许久,他才问:“你们是高中才认识?”
“我早就认识他了,”尤思嘉放下筷子,“小学――”
她像是才转过弯来:“你是不是认识他?”
杨暄一愣。
他握着筷子,听尤思嘉眉飞色舞地讲述几年前他们擦肩而过的经历。
杨暄良久不说话,心下竟是无比怅然。
如果当时和思嘉相认,或许自己真的会硬着头皮留在这里,命运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尤思嘉看他的神情不对劲,便问:“怎么啦?”
“没事。”他笑笑。
之前还懊恼曾经的选择导致了不好的结果,但此刻看着她坐在对面,又觉得一切刚刚好。
吃完这顿饭,杨暄带着尤思嘉兜了风,陪她了一天,第二天他又重新返回春河镇。
上周回家,进门就看到姥爷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天气转冷,对方穿得单薄,只裹了一件外套,还是杨暄上高中时的校服。
他看见杨暄后,原本虚空的眼神逐渐聚焦起来,抖了抖嘴唇,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屋内走。
就当他扶着门框迈进屋时,杨暄突然发现他脚上只有一只鞋,而另一只脚光着,脚底乌黑,但姥爷进进出出几次,竟然毫无察觉。
姥爷一直有酗酒的恶习,如今已经八十多,脑血管就像被铁锈堵住的钢管,脑梗的症状已经显露无遗。
无论怎么样,杨暄还是办理了住院手续。
人走总在病上走。老掉的机械无法复原,姥爷就在医院挂着点滴耗着,杨暄还要回去上学工作,只好给他请了个护工,自己则每个周末奔波于两边。
这样一来,尤思嘉见到杨暄的次数顿时减少。
她周末去李满的理发店,躺在洗发椅上,顶着满头泡沫问杨暄最近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杨暄姥爷最近不行了,”李满边给她洗头边说,“忙得要命,估计在准备后事吧。”
“尤思嘉闭着眼睛享受对方的按摩服务,忽然慢慢叹了一口气。
难得见她这个模样,李满觉得新鲜:“怎么?人要走了,你觉得难过?”
“才不是,”尤思嘉睁开一只眼,“四爷爷从小打人,对杨暄也不好,我不喜欢。”
末了她小声说了一句:“我是觉得他会难过。”
李满打开花洒,温水冲掉她头上的泡沫,他低头问:“你刚刚嘟囔了啥?”
“没事,”说完她抬了一下腿,“你把水全洒我脸上了!”
李满赶紧拿毛巾去擦。
十一月份的时候,杨暄把姥爷接回了家。
姥爷躺在简陋的屋子里,陈旧的被子一层又一层压着他,只露出一张异常蜡黄的脸,半阖着眼,张着嘴已经开始倒气。
家里剩余的亲戚走动也不频繁,但杨暄还是打了电话,叫他们来看最后一眼。
他去打了热水,准备给姥爷刮一下胡子。
热毛巾贴到姥爷脸上,对方像是忽然来了精神,使劲撑开眼皮,盯住杨暄看。
杨暄继续给他擦脸、刮胡子,把一套流程做完。
对方仍在盯着他看。
这几个月以来,杨暄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但此时此刻,他坐在床前,忽然道:“我没答应陆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