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侯世子伤了眼睛,自然要赔一双,”皇帝吩咐,“别见血,虽然他血脉低贱,但仪华任性,偏对她生的这贱种怜惜……莫弄得太倒胃口吓着朕的妹妹。”
“是。”
吴绍海转身走下台阶,站在跪立少年面前。
用拂尘尾端抬起他线条凌厉的下颌,另一手探进袖口。低声警告:“想想长公主殿下,你最好别动。”
无需他说,宴云笺始终身形未动分毫。他漂亮的眼睛安静、麻木,如冰冷寒凉的铁刃,没有人的情绪,也没有人的气息。
玉瓶倾斜,淡蓝色的液体流入眼眶。
本该是难忍的剧痛,少年却一言不发背脊挺直,只有额角的青筋和豆大的汗珠彰显他仍有痛觉。
眼前渐渐模糊,灰白,直至一片虚无。
一把肮脏的刀,刃尖够锋利就是了,破损个宝石不打紧。
皇帝远远道:“去吧。办好你一向拿手的事。姜重山处斩之日……朕许你们母子见上一见。”
少年手撑在地上,他的手骨骼感很重,用力时青筋凸起。
“是。”他缓声道。
第2章 凉春夜雨(二)
是夜。
月朗星稀,薄冷的月光穿过枝桠,浅浅透进窗棂。
没有灯烛,也无需光亮。宴云笺在月色下,手执细长枯木在粗糙墙壁上慢慢写画。
他双目闭阖,睫羽上凝结一层浅薄血痂。因为看不见,他写得慢,一边用苍白的手指缓缓摸索。
外面偶然响起一两句喝骂或是鞭笞的声音,但他全神贯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木枝划过土质的墙壁。
他沉静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姜重山、萧玉漓、姜行峥、姜眠……
沙粒与刻痕有种涩粝的割手感,宴云笺的手指缓缓移动,少顷,他停下来,闭着眼睛向门口处侧头。
残破木门“吱呀”一声,一小太监躬着腰溜进,站在宴云笺身侧阴影中。
“收到消息,姜重山已经行至碧兰州,最多一个月便可回京,我们……”成复声音极低,忽然顿住,“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看不见了?”
“嗯。”
好一会没人说话。微凉夜风灌进来,泛起一阵刺骨寒凉,成复打起精神沉声问:“这是用毒所致?还能好么?”
宴云笺道:“大抵不能。不打紧,此事意料之中。”他反问,“晋城侯世子的眼睛怎么样了?”
成复低声冷笑:“被烟熏到罢了,能怎样。整个太医院都围着,他哪有什么事,不过娇气的要命。”
“嗯。”应过一声后,宴云笺没任何多余情绪。
成复看着他:“姜重山即将进京,我们须得……”
“今日赵时瓒召见我,要我想办法卧底在姜重山身边。”赵时瓒是皇帝的名讳,宴云笺谈及未曾避讳,语气平淡。
“……卧底做什么?”
“取他通敌卖国之证。”
成复冷嗤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宴云笺没再说什么,重又在土墙上写画。
成复目光随之落去。
姜家四口人,那根枯木枝在姜重山和萧玉漓的名字上轻轻打叉,随后在后面姜重山儿子姓名上停留片刻,写下几笔他看不懂的简单符号,而最终也都划去了。
就只剩下姜眠。
宴云笺闭着眼,手中木枝在那小姑娘名字旁停滞颇久,接着画圈,勾勒,寥寥几笔,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
没一处能叫人看懂的。
“你有主意了?”很久宴云笺都没再动作,成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