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繁忙地奔跑着,渐渐地,速度在两侧人面的注视下越来越慢。

他渐渐从那些木桩上的人头里认出一些熟悉的面孔,那是过去遥远的记忆中,他年纪尚小时,在笼子里亲眼目睹被买走的同族。

提灯彻底慢下步子,迟缓地辨认着或近或远的人头。

那是一种种族之间如丝如缕的拉扯与默契:即便这里许多面孔提灯不曾见过,他依旧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一个个头骨下曾经鲜活过的蝣族血脉。

这是蝣族散落世间的一隅陵墓,红州城在饕餮谷购入无数蝣人完成他们自古以来的祭祀。

如果没有三姑娘,兴许一年之后的他,也将是这片林子中的一员。

提灯潜入那座流光溢彩的石窟,里头珍宝遍地,琳琅满目,铃鼓就在最尽头的一张檀木桌,犹如被供奉一般放置于那个两头树杈形的木架上。

他步步逼近,目光却被墙壁一副淡雅的丹青所吸引。

画中人倚坐在一把楠木太师椅中,手执书卷,仪容瘦削,眉眼明秀,双目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态慵倦之气。

落笔者应当对此作品极其上心,画上人的衣褶青丝,一寸一毫都很细致。抬眼望去,每刻都宛如将从画中款步而出。

丹青左侧留白处落有双款,又言简意赅,上方以黑笔书“夫阿四”,下方再用朱红小字写“夫玉山赠”。

提灯眉头紧锁,凝视画中无比熟悉的人,心如擂鼓。

就在他停步桌前,伸手触碰那副丹青之时,房中左侧,层层帷幔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提灯蓦地转头,喉间发紧,有一个人的面庞已在脑海中跃然浮现。

他将脚步放得极轻,越靠近幔帐,指尖越发颤抖。

直到他撩开最后一层帷幔,从一掌宽的缝隙里见到床榻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故人。

提灯呼吸猛然一顿。

是九十四。

在两年前被买走,于幼时的百十八而言如兄如父的同伴,此时早该死去的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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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

72.

沙地上,篝火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阮玉山窄颌凤眼,端坐主位,目光略过右侧的谢九楼,带上点促狭的笑意:“瑶刀月鬼……你的刀呢?”

旁边白楚二人脸色微变。

世人皆知谢九楼的这外号是他五年前为父报仇所得,结果再大快人心,终究是归根在他丧失双亲的痛苦之上。

这就好比两百年前蝣人独霸一方,一来中原犹如蝗虫过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方才得了“蝣蛮子”这一称呼。谁又敢在那个时候跑到蝣人面前来一句:“听说你叫蝣蛮子,请问到底蛮在哪?”

阮玉山这话,问得不客气。

谢九楼啜了口酒:“送给家里孩子当玩具了。”

“谢九爷年纪轻轻,就有孩子了?”阮玉山哂了一声,“也是,大祁战神,又岂是靠一把刀来立足的。”

谢九楼淡淡翻过:“都是天子伏臣,哪里来的鬼神。”

“九爷不信鬼神之说?”阮玉山追问。

谢九楼并不言语。

“阮家不伏天子,伏的只是大祁。”阮玉山冷笑,话里话外都是刺头,“倘或天子害民,阮氏便起兵换主,绝不愚忠。”

远处篝火缩成一团倒影浮在杯中残酒上方,谢九楼把玩杯盏的指尖一顿。

阮玉山却又把话头转到了白断雨身上。

“听闻毓秀阁阁主,娑婆半神,一副穿骨手,能医死人,肉白骨?”

“老子再是半神,那也还是人。”白断雨瞥他一眼,“死人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