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夫人已在灵前唯一所设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面色严肃地喊一声:“芹官!”
听声音便觉异乎寻常,除了秋月以外,不由得都换了一副警觉的神情;芹官应一声:“娘!”疾趋两步走到母亲身边待命。
“你四叔的信,你先看一看。”
芹官双手接过信来,细细看完,不知道母亲有何话说?只把信摺好套入信封,仍旧还给马夫人。
“你看清楚了?”
“是!”
“姑太太的意思,你怎么样?”
“娘是指祭田这回事?”
“是啊!你乐意不乐意这么办?”
“乐意,乐意!”芹官毫不迟疑地答说:他还怕马夫人不信他的本心,便又说道:“我听说老太太有东西给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提过;娘不信可以问春雨。老太太特为留下来赏我的东西,我不能看得毫不在乎,那不是不识好歹!不过,娘也知道我的,身外之物,我一向看得很轻的;如今老太太的东西,还是用在老太太身上,再好不过。”
“说用在老太太身上,也不过这么一句话而已!名为祭田;祭祀上坟,毕竟用得有限。再说,没有祭田,莫非就供也不摆,坟也不上了?当然不是这话。”马夫人略停一下又说:“置祭田是为了替子孙留退步。老太太的余荫、姑太太的远见,难得你倒也不存私心;这是一件好事!咱们总要尽力办得圆满,才对得起老太太;也不负姑太太的一番苦心。”她看着曹震夫妇问:“你们说呢?”
“太太都打算到了,我们还能说什么?”震二奶奶陪笑答道:“如今就请太太吩咐该怎么办就是了。”
“自然是按姑太太的意思办。祭田能置多少就置多少;绝不能有一个钱挪用到别处。”
马夫人将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重;季姨娘不由得就看了曹震一眼。
“至于祭田,自然宜置在靠近老太爷、老太太坟上的地方;不过,也不必拘泥,总要水旱不荒的良田,收租又方便的地段才好。”马夫人又说:“如今不妨就看起来;看完几处,等四老爷回来再写纸。”
此言一出,季姨娘顿时像长高了几寸,头也昂了,腰也直了。这种神情连同刚才她看曹震的那一眼,都落在震二奶奶眼中,心里真是好不舒服。
“大太还有话交代没有?”震二奶奶问。
“就是这些话。”马夫人说,“事情将来还是你们夫妇俩办。你有什么意见,不妨当着老太太灵前说。”
“我想说的那句话,正就是大胆要驳回太太的;这件事,我跟二爷最好别搀在里头,等四老爷回来再办。因为姑太太总还有别的话交代,只有四老爷最清楚。在四老爷没有到家以前,谁也不必瞎起劲。”
马夫人忠厚老实,没有听出震二奶奶的话,是预先防堵季姨娘“瞎起劲”;不以为然地答说:“事情不妨先做。”
见此光景,震二奶奶不便再多说什么。当下撤供各散;震二奶奶便问芹官:“今天太太吃斋。你呢,是回你自己屋里去吃,还是怎么着?要不然跟你二哥一块儿;他炖了个鹅包翅,一个人也吃不了。”
“我不想吃翅子,跟太太吃斋吧!”
“那也好!太太那里有鲥鱼。”震二奶奶又转脸问秋月说:“你不是爱吃鲥鱼?来吧!”
这是假以词色,好久都不曾有过的事;秋月心知其故,虽不免感慨,却不愿放弃这修好的机会;心里还想将春雨拉在一起,但怕震二奶奶邀她,另有作用。就不敢多事了。
“二奶奶陪太太先请。”秋月决定将箱子送了过去,了却一桩心事,“我一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