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之,”隆科多颓丧地说,“我自己知道,我作的孽很深、很重;这次回京,必无幸免之理。人之将死,其言或不尽善;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你跟十四阿哥说,就把我当做禽兽好了,知道伤了好人的错,无从弥补,唯有哀鸣。”
说到这样自责的话,李绅不能不感动,觉得必须要有所表示了,“隆公爷,”他说,“我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见到十四爷;如果苍天垂佑,还能活着见面,我一定将今天的情形,细细陈述。”
“多谢、多谢!我想‘苍天垂佑’是一定的。十四阿哥的八字我看过,寿算很长,你们贤伉俪,照相法看,白头偕老,决无可疑。”
“原来隆公爷精于子平、柳庄;想来给今上的八字――。”
“不谈,不谈!”隆科多乱摇着手说,“谁都看不透他的八字。”
这时魏大姊已闪身出现,带着阿秀来铺设餐具;少不得还有一番客套。隆科多本打算说完话就走的,见此光景,只有道谢而已。
把杯话旧,自然又谈到时事;李绅想起一件事,好奇心勃然茁发,忍不住问了出来。
“隆公爷,传说中所谓‘私钞玉牒’是怎么同事?”
隆科多不即回答,慢慢喝了两口酒;方始抬眼问道:“你信不信一手遮尽天下人耳目这句话?”
“我不信。”
“我也不信。”隆科多说,“我要为天下后世留一条可以揭露真相的线索,所以跟阿老七要了一份玉牒的底本。”
“隆公爷指的是辅国公阿布兰?”
“对了。”隆科多问,“此人你总很熟悉吧?”
他这样说,是因为阿布兰亦是一向拥护恂郡王的;想来作为恂郡王亲信幕友的李绅,对此人一定深知。其实不然。
“我只知道他是广略贝勒之后,此外就不大清楚了。”
“那么我先告诉你此公的来历;他是杜度贝勒的曾孙――。”
杜度是清太祖的长孙,他的父亲叫褚英,是清太祖的长子;以谏父不宜反明,致为太祖所手刃,但杜度并未因此而遭受歧视。当时得力的亲族有四大贝勒、四小贝勒,杜度即为四小贝勒之一。
及至圣祖接位,怜念广略贝勒死于非命,对长房子、孙格外照应,阿布兰是宗室中的能文之士,亦未卷入从康熙三十几年开始的立储纠纷;及至圣祖封皇十四子为恂郡王,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准用正黄旗旗纛,以示继位有人以后,阿布兰更是全力拥戴,因而为圣祖所重用;康熙五十九年以宗人府右宗正而为议政大臣。
康熙六十年,恂郡王平服西藏,重兴黄教,功成还朝,阿布兰受命在宗人府立碑纪功。此是为恂郡王将来登大宝后,臣下颂扬圣德作张本,自然大遭“今上”之忌。雍正二年将他降爵圈禁;恂郡王的西征纪功碑,自然仆倒磨灭,却诬赖在阿布兰身上,说“宗人府建立碑亭。翰林院所撰之文,阿布兰以为不佳,另行改撰不颂扬皇考功德,惟称赞大将军允?_。朕即位后,伊自知诬谬,复行磨去。”
“阿老七对十四阿哥的拥戴,完全是遵奉先帝的意旨,他没有错。不过,这个年头儿,谁要是八、九、十四,还有三阿哥的人,像修‘律历渊源’的陈梦雷,都会倒楣。阿老七自知不免,就想拿玉蝶的底本,交付一个妥当的人;这个底本上面记得有十四阿哥的本名、爵位,准用正黄旗纛旗,等于御驾亲征;将来有人写史书,真相都在里面了。可是,阿老七找不到这么一个妥当的人。”
“于是,”李绅接口说道,“他就交给隆公爷你了。”
“不!他怎么敢交给我;那时他只知道我有点儿牢骚,还不知道我心里悔得要死。”
“那么,是隆公爷知道他有这个意思,跟他要来的。”
“对了!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