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褂只能在家里穿;见客穿貂褂就僭越了!”李绅决定了,“宁愿失礼,不能越礼。”说完,往外就走;却又转回身来说一句:“记住,你不必回避。”
“好了,快走吧!客人都快进门了。”
魏大姐说得不错;李绅掀开两重门帘,只见隆科多已经下马,但骤见之下,几乎不敢相认;三年前还见过他一面,不过双鬓微斑;此刻却是须眉皆白,而且伛偻得厉害,真个老态龙钟了。
“隆公爷!”李绅急趋两步,以手抚额,弯腰点头,这个礼节等于作揖;如果跪下来抚额点头,便是大礼。
“缙之!想不到跟你在这里见面。”隆科多张开双手,抱住李绅,然后执着他的手说:“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可以有个人聊聊了。”
由于他是如此亲热,又想到他如今的处境,李绅只说两句言不由衷的话,作为安慰。
“早想给隆公爷去请安,实在是分身不开。”
“我知道,你很忙。”隆科多松开手,回身对成福说道:“你请回吧!他们来过一次,认得路了。”
所谓“他们”是隆科多带来的两名从人,晶顶蓝翎,赫赫五品武官;李绅觉得应有相当的礼遇,却不知如何处置?
此时成福已经答话:“我陪他们两位,借李师爷的厢房坐一坐;回头还伺隆公爷回去。”
“这样好、这样好!”李绅抢着答说;同时向成福拱拱手:“请老兄替我陪陪客。”接着又向小福儿示意,招待客人;然后亲自打开帘,肃客入内。
进了屋子,只见魏大姊面南而立;按旗人的规矩,垂手请安,口中还说了句:“隆公爷好!”
“不敢当,不敢当!”隆科多一面抱拳还礼;一面向李绅问道:“这位想来是嫂夫人了?”
“不敢,是内人。”
“啊!”隆科多像突然想起,“初次见面,可没有备见面礼儿,那可怎么办呢?”
“隆公爷还闹这些俗套干什么?”李绅又说,“隆公爷要不要先宽宽衣,怕回头出门会冷。”
“要,要!一室如春,舒服得很。”
卸了猞猁狲的褂子;在南炕垂脚而坐。魏大姊亲自奉茶;隆科多一看是细瓷茶具,益发欣然,颜色黄浊,但入口却别有香味。
“好香!”他说,“松子香,还有玫瑰花香。”
“瞒不过隆公爷,”魏大姊得意地笑道:“砖茶太粗,味儿不好;所以我搁了些松子跟玫瑰花瓣在里面。”
“这个法子好。”隆科多竟是熟不拘礼的神态,“嫂子,劳驾,有蜜给我来一点儿。”
“有、有!”魏大姊取来上好的紫蜜,为他调在茶中;知道他爱甜食,便又取来两样干果,一样叫乌绿栗,形似橄榄,而核小如樱,味甘而鲜;一样叫欧栗子,大如樱桃,甜中带酸,十分爽口。
就这样,俄顷之间便已亲如家人;不过魏大姊很知趣,而且厨下也需要她去料理,所以悄悄避了开去,好让他们谈要紧话。
“缙之,在这里不怕隔墙有耳,可以说几句知心话。”隆科多的脸色阴黯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早就想开了,白帝城受顾命之日,就是死期已至之时;我跟年亮工,功高震主,自然不免。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对同胞手足,居然亦是如此狠毒残忍!我在想,八阿哥封廉亲王,是我的主意;如果肯受笼络,就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以后他不断发牢骚,引起人家的猜疑,多少亦是自取之咎。九阿哥自不量力,轻举妄动,我亦可以抹着良心说一句,与我无干。唯独十四阿哥,我怎样也不能说,我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这句话搁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不说出来,死了也不安心。可是跟谁说呢?跟谁说,就是害谁!今天好,天可怜见,让我有个机会好说。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