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信,纯然是关切,做的对。我怕曹家叔侄,处置有所不妥。如今大家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心情;有个风吹草动,不问利害是非,只当大祸临头,亟亟乎求自保之计。或者乱钻门路,或者藏匿产业;今上最讨厌这个!”李煦又说:“你们在南边,我后任的事,你总听说了。”

那是指胡凤??;前年降旨革职查办,吓得自缢而死。当时就颇引起猜测,不知道他何以会获此严谴;但由他畏罪自裁这一点来看,很可能是年羹尧的亲密党羽。

当朱实转述了传闻;李煦失笑了;他说:“什么年党?他就因为不是年党,而唯恐他人误会他是年党;庸人自扰,自己送了自己的命!”

原来胡凤??之被放为苏州织造,是他的妻子托胞妹;也就是年贵妃向皇帝进言,方得如愿。胡凤??是下五旗包衣,他这个佐领,拨在“雍亲王”门下;为了拉拢交情,对同旗的婚丧喜庆,无不大加应酬。这就犯了皇帝一直希望“包衣”安静的大忌。及至年羹尧失宠,将兴大狱;胡凤??因为年羹尧以前由于郎舅至亲,替他在皇帝面前说过话,唯恐被误会为“年党”,所以到处打听“年案”的情形,同时极力“撇清”。皇帝知道了这回事;大为愤怨,却又不出以明白告诫,只在朱批谕旨中,冷嘲热讽,隐隐然提出非常严重的警告,越发吓得胡凤??胆战心惊,寝食不安。所以一到奉旨降职查办,自问绝无邀得宽贷的可能,便一索子吊死了。

“你看,年家老大就很懂诀窍;不管他老弟出了什么事,照常在内务府当差。不是安然无事吗?”

李煦指的是年羹尧的胞兄年希尧;朱实想想果然,当即说道:“这番道理,说不定曹家叔侄识不透。你老应该再写封信去。”

“是的。我一定得写。不过,昂友应该识得透;他总明白,他是交给十三阿哥照看的,情形不同。”

“十三阿哥”指怡亲王而言;朱实亦曾听说,怡亲王是当今皇帝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却不知交给他的“人”,何以“情形不同”?

看他的眼色,便知他不明白;李煦便说:“这里没有外人,我讲点儿秘辛你听听。”他把声音放得极低:“今上得位不正,大家都知道;以后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当初他把跟大阿哥、八阿哥有关系的人,分成几等:第一种是要他亲自来对付,而且得找得力的人帮忙的,譬如八阿哥、九阿哥,年亮工、舅舅隆科多之类,找来帮忙的人不一定,帮忙帮得不对劲,反而大遭其殃的,也有。第二种也是要他自己来料理的,不过不必费多大心思,翦除了就是,我就是这一类。第三种是老实安分,容易驾驭;可不能不管着一点儿,这一种就都交了给十三阿哥,只要巴结当差,安分守己,不胡出花样,就一定不要紧。所以昂友实在用不着慌张,持之以静,是持盈保泰的不二法门。”

“照这样说,倒是我太张皇了。不过,尚总管的信上,似乎说得很严重。”

“别听他的!”李煦不免有些牢骚,“内务府出来的人,我把他们看得太透了!一个人要进了内务府,性情也会不同。你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小心。”

“怎么小心呢?”碧文看着朱实说道:“你不请教请教大舅太爷?”

“我教你个秘诀,”李煦接口,“对他们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神而明之,就看你自己临事斟酌了。”

“是!大舅太爷这话,我懂;犹之乎尽信书不如无书。”

“对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说着,李煦打了个呵欠。

“大舅太爷要安置了。”碧文立即说道:“我们走吧!”接着,便将李煦新用的一个小厮寿儿唤了进来,也交代了好些如何伺候“老爷”的话,方始与朱实辞去。

齐妈还在等着,碧文只以为她照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