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搞得李煦瞠目不知所对,根本就听不懂“督亢”二字;幸亏李鼎跟李绅念过史记,知道“刺客列传”上的这个出典;便接口答道∶“不见得。督亢是膏腴之区,当然应该是平畴;梁各庄能造陵寝,那已在山里了。”

“是!”蕙?v大大方方看了李鼎一眼,“表哥这话,倒也有道理。”

查太太跟李煦又对看了一眼;蕙?v恰好发现了,心里不免有种异样的感觉,自然而然把头低了下去。

“大哥,”查太太开始说入正题,“不知道咱们谁先动身?”

李煦明白“姑太太”的意思;医生高明,加上心情兴奋,她的病已日见痊可,照理说,是应该上路了。但白发高年,赐环无日;生离即是死别,巴不得聚得一日是一日;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想多留几天。

于是他想了一会答说:“我要等金大老爷的通知;金大老爷要等顺天来公事,总还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动身。你又正是报了病,等我来跟差官商量,让你多住几天,送我去了你们再走。”

“那敢情好。”查太太又说:“大哥,你们旗下的规矩我不大懂;听说小鼎送你出关,是跟都统告了假的,如今你一个人回去,小鼎不销假行吗?”

“不要紧,我到了京里会想法子。”

李煦不愿明说;查太太却偏要追问:“大哥,你是想什么法子?何妨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李煦看了爱子一眼,“小鼎原是捐了个职衔在那里的,一直也不曾打算补缺;这回我想请本旗代奏,自愿到吉林效力。这几年归旗的人很多,公家的房子不够住,常有纠纷;八旗都头痛得很,所以自请效力边疆,常可以如愿。”

“照这样说,小鼎是要在吉林做官了?”查太太喜孜孜地说;眼风不知不觉地瞟到蕙?v身上,顺势又转向李鼎。

“看大家的造化吧!”

不说看“他”的造化,而说“看大家的造化”,就是明许了由李鼎相看查家的生活。蕙?v心想,虽说彼此已认作至亲;但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表侄须负担姑母全家生活的规矩;除非这个表侄是“半子”。

念头转到这里,既惊且疑,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就再也坐不住了。低着头下了炕;同时为了掩饰她的突然离席;口中自语:“我看看去;应该还有菜。”

她倒是真的到了廊上避风之处,临时设置的厨房;二姨娘恰好指挥了小梅上菜,正在解围裙预备进屋。蕙?v便拉住她的手臂问:“大舅跟娘谈过我什么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二姨娘不知如何作答;楞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啊!谈你什么?”

“大舅的话,好像不大合道理。”

“什么话?”

那种幽微奥妙的意思,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蕙?v踌躇了好一会,只有自己先纳闷在心里,“今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她说,“我有好些事不明白。”

※※※

听蕙?v吞吞吐吐地透露了她心中的疑问,二姨娘只觉得心情舒畅非凡;多日以来,念兹在兹,不知能不能如愿的一件大事,终于有着落了。

“你娘跟大舅,有没有谈过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不过,照大舅的话看起来,他是把他的儿子,送给你们查家了。”

“怪话!”蕙?v嗔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明白一点儿,你们的亲事是定局了。”

蕙?v脸上,一下子红到耳根;自己虽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唯有拿被子遮着脸,听得蓬蓬心跳;有句话“何以见得已经定局?”很想问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