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念间,她的心定了下来,而且思路也变得很敏锐了;震二奶奶是求仁得仁,照她的意思去做,比救她更要紧;而况看样子已是不救的了。

于是她疾趋数步,跪在脸如金纸,双眼将闭的震二奶奶身边的血泊中,用低沉清晰的声音说道:“二奶奶,你真有担当,死得重于泰山!有什么话交代,秋月拼死要替二奶奶做到。”

“梳头匣子――”

“我知道。”秋月抢着说:“那以外的话。”

“让绣春回来!”震二奶奶气息微张地说:“这把刀给芹官。上面有我的血,要他记住……,读书上进,别……别让我白死……。”死字几乎无声,也再不会有声音了。

“二奶奶!二奶奶!”秋月大声喊着。

任何反应都没有;秋月屏着气探一探鼻息,确知已经咽气。不由得闭上眼睛挤出一眶泪水。

然而她没有工夫去体味哀痛;站起身来,直奔外房,正遇见锦儿,只见她双眼睁得好大,脸都吓白了。

“怎么啦?看你身上的血,还有手上!”

这一问,秋月倒是一愣;遇见锦儿不曾在她预期之中;身上会沾了震二奶奶的血,更未想到。于是定定神说道:“你等一下!”

一面说,一面去开震二奶奶的镜箱;上面有张纸,只写的一句话:“姓魏的逼出人命来了!”

这一下,秋月对震二奶奶的死因,内外皆明,彻底了解了。她本已想到震二奶奶是以死殉曹家,打算着两江总督看这死得可怜,诸事从宽。现在才知道,她早就打算着要抽魏剥皮的筋了!

“锦儿,”她加重了语气说:“你先把心稳住,仔细听清我的话:姓魏的逼着要见震二奶奶,欺人太甚,逼出人命来了!”

“什么?”锦儿抓秋月的肩膀问。

秋月还怕她不能领会震二奶奶的意思,便作为提示地大声说道:“震二奶奶让姓魏的逼死了!你自己看去,已经没有救了。”

及至锦儿抚尸一恸,自然里外都惊动了;但曹家的规矩严,下人们只是悄然疾走,低声相询:出了什么事?却没有一个敢随便闯了进来的。

唯一的例外是总管吴嬷嬷。由中门赶到萱荣堂,听得里屋一片哭声,独有秋月静悄悄地站着,面容哀戚,却未流泪;不由得一愣,站住脚问道:“秋月姑娘,怎么啦?”

“震二奶奶寻了短见!都是叫两江派来的官儿逼的!”吴嬷嬷既惊且诧,“震二奶奶会寻了短见?”她有些不能相信,急急问道:“救下来了没有?”

“救不活了!”秋月说道:“吴嬷嬷,震二爷正好不在家,请你跟四老爷去回一声。”

吴嬷嬷看她脸色深沉异常;再将她前后的话回味一遍,已有领悟,便即点点头说:“等我先进去看一看。”

“别看吧!吴嬷嬷,你老人家看了会受不了。四老爷若问是怎么死的?你说,自己拿刀扎的。”

“拿刀扎的!”吴嬷嬷脸色大变:“扎在胸口上?”

“是的!扎得好深。”

“喀!”吴嬷嬷大大地喘了口气:“震二奶奶真狠!”一面说;一面摇晃着白发盈颠的头走了。

一出中门,下人们都围了上来,探问消息,吴嬷嬷不说震二奶奶是怎么死的;只说:“预备办丧事吧!找跟震二爷的人,看在那里,赶快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