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没想到一句话的影响如此严重!心里既不安又抱歉,赶紧将画挪开,换了一杯热茶,捧给曹俯;他接过来喝了两口,才能启齿。

“咱们家,还真是少不得老太太这么一位当家人。如果老太太在世,不致于会有今天。”曹俯喝了口茶说:“我在京里听说你震二爷夫妇闹得不可开交,而且是丑事,我见了二太太都不好意思问。倘若有老太太在,何致于有此外扬的家丑?”说着,不由得喟叹,脸色变得极其阴沉了。

见此光景,何谨亦为之黯然。想劝而无可措词,只好用别的话岔开这一段;“四老爷,”他说:“实在说,这幅画送怡亲王,物得其主,确是好事。倘或四老爷决定这么办,我倒有个主意。”

“喔,”曹俯先没有听清楚,抬起眼来来看着何谨,思索了一会,才记起他的话,便即问说:“你有什么主意?”

“把陆放翁的那段跋拿掉,重新裱过,不就没有忌讳了吗?”

曹俯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这倒使得!就不知二太太的意思怎么样?”

“不会舍不得。”何谨停了一下又说:“而况这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所谓“求之不得”是正遭祸事,全靠怡亲王缓颊;有这么一条可以致意的路子,在马夫人自亦是求之不得。这番含蓄的意思,曹俯自然听得出来,便又深深点头。

“光是一幅不像样,至少得再配一幅。”

“那就在余下的五幅中挑选。”何谨答说:“有了画,再挑一张字,就成对了。”

“言之有理。”曹俯问道:“你看挑那一幅?”

何谨随手取了一轴,展开来看,入眼便知是苏字:牙色宣纸上,苏东坡写了他的一首寒食诗,字前小后大;余幅有黄山谷大字行书的题识。纸幅犹自有余,董其昌用小字行书写了一篇跋:“余生平见东坡先生真迹,不下三十余卷,必以此为甲观。已摹刻戏鸿堂帖中。”

“苏字还有比这好的。不过有董香光这篇跋,不算最好也算最好了。就是它吧!”

“要送就得快。”何谨意在言外地说:“送得越早越好。”

“只有让二太太带去。”

“二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动身?王老二的伤势还没有好透,骑不得马。”何谨建议:“不妨让王老二派一个伙计,专程走一趟,请朱师爷代送。”

刚谈到这里,只听门外何诚的声音:“回四老爷的话,铜山县王大老爷派人送了一桌菜,还有信。”

曹俯大为诧异,半夜里送筵席大是奇事,也不知这铜山县的“王大老爷”是谁?等将何诚唤了进来,接信一看才知来历。

原来铜山县的知县,名唤王朝禄;当年曾受曹寅的提拔,与曹俯亦曾见过数面。说起来原是泛泛之交,不道信中写得极其恳切,叙旧以外,说刚得信息,本来要亲自拜访,只为时逢除夕,官场有许多仪节,他身为首县,不能不加应酬;只好元旦来拜年。又附了一份帖子,年初二中午,请曹俯吃饭。

“这可糟了!”曹俯皱着眉头说:“我这一露面,一道、一府,还有河务同知衙门,都得应酬,年初五都脱不掉身。”

“王大老爷派来的听差还在等回帖。”何诚问道:“四老爷要不要亲自交代他几句话?”

曹俯沉吟了一会说:“不必!我写封回信。”又向何谨说道:“你到二太太那里去要个赏封来。”

等何谨取来四两银子的一个赏封,曹俯信也写完了,一起交给何诚去打发了来人,方将信中内容告诉何谨,向他问计。

“我归心如箭,那有工夫应酬?不走就一定被拖住了,我告诉王大老爷,说路过徐州,明天一早就走。万一王大老爷不信,明天真的来拜年,这可怎么办?”

“只有找个地方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