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打一耙很厉害,绣春心想,倘或说不上来,便又落了下风;因而脸上微笑,腹中却在搜索枯肠。正当窘迫无计,快要认输时,忽然记起两句诗,便将长眉一扬,从从容容地念了出来。

“何谓心中禅:‘死生哀乐两相弃’;何谓禅中心,‘是非得失付闲人’。”

“我服了你了!”芹官欣悦地说:“是韩愈的诗,真亏你想得到。”

“我也不知道什么‘咸鱼’淡肉。庵里有本不知道那里来的唐诗,没事看看,就当念一卷经。”

“‘这卷经’其实念不得。你是一片锦绣的大好春光;不比韩愈晚年失意远谪!就像这两句诗,也是无可奈何的旷达,我就不相信你能看得开。”

“有什么看不开?这个世界上能让我看不开的事,可以说没有。”

“事没有人有。午夜梦回,总有人影在你心里摇晃吧?”

“你说是谁?”绣春问说:“你是说我们那位二爷?”

“也是二爷,不过不是震二爷。”芹官遥遥一指,“远在关外的绅二爷。”

一听这话,绣春将头低了下去;芹官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

但她却不愿承认,低声念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你也别灰心!你回来――”

“对了!我正要问你,”绣春抢着问道:“我回府里来干什么?”

芹官想了一下答说:“来共甘苦。”

“不对!苦可以共;甘没法儿共。”

“这话怎么说?”

“你们的甘,不是我的甘。”

“那么什么是你的甘呢?”

“没有。”

“何必这么说?”

“实情是如此。甚至于你们的苦,也不是我的苦。”

“这一点我倒相信。不过应该这么说,你的苦不是我们的苦。”

“噢!”绣春很注意地问:“你说,我的苦是什么?”

“是――,”芹官搔一搔头皮:“也是韩愈的诗,怎么想不起来?”他攒眉苦思了一会,终于轻快地说:“想起来了!‘与众异趣谁相亲?’”

“你错了!爱跟我亲近的人很多。你知道,我的人缘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