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是一个‘名’字不是?”震二奶奶既兴奋又感慨,“秋月,真不枉我多年拿你当妹妹看待;只有你晓得我的心事。我索性都能认命,只有这一片争强好胜的心,看不开。这一回让我们二爷把我弄得这么灰头土脸,我一想起来,一颗心就揪紧了。不过,我总有法子把面子挣回来。你看着好了!”

说“总有法子把面子挣回来”,原可看作她自己找场面的一句话;但有了后面一句“你看着好了!”便是相当认真的语气;秋月就不能不重视了。

“震二奶奶,你刚才说拿我当亲人看,这可真正折煞我了。既然如此,我倒不能不问问震二奶奶,你是预备怎么样把面子找回来?也许我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这个主意只有我自己能出。”震二奶奶似乎不愿多谈;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走吧!上太太那里去。”

原来这天是替马夫人饯行;特为找了清真馆子的厨师来,在院子里支起铁架,烤了一口全羊,香味远播,将季姨娘和邹姨娘都早早地吸引到了。等震二奶奶跟秋月到达,已是一堂屋的人,席面也早就铺设好了。

“平常总是震二奶奶先到;今天可晚了我们一步了。”邹姨娘含笑起身,拉着她的手让坐。

季姨娘见此光景,当然也要起身;震二奶奶却一手一个,推按着她们坐下,“两位姨娘别客气!”她说,“今天是我作主人,替太太饯行,两位姨娘跟芹官、棠官是陪客。请坐,请坐!”

“今天不分上下,都在一起坐吧!”马夫人说,“也热闹些。”

“是啊!”季姨娘接口说道:“热闹也只热闹这一回了。”

此言未毕,夏云便已大惊失色;赶紧扯季姨娘的衣服,已自不及。出语不祥,连棠官都感觉到了;嘟起嘴埋怨:“娘是怎么了?说话都不想一想。”

季姨娘脸上未免挂不住,正待发作;震二奶奶见机,先就沉下脸来责备棠官,“不许你没样子!”接着却又将棠官一搂,“来,跟着我坐。回头多吃羊肉少开口。”

亏得这一下,轻轻地将一个可能很尴尬的局面遮掩过去。当下分别就座;上面一桌是马夫人为首;下面一桌是吴嬷嬷为首,其次是秋月、夏云、冬雪,以及几个有头脸的仆妇。

“可惜,春夏秋冬,就缺春雨。”

不用说,又只有季姨娘才会说这不合时宜的话;夏云又气又恨,一抬头恰好与季姨娘视线相接,便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也非得有这么一个白眼,才能让季姨娘心生警惕;但要她少说话却办不到,“棠官。给二伯娘敬杯酒。”她说,“这一趟跟了二伯娘去,可千万不准淘气,处处听话;二伯娘才会疼你。”

这几句话说得还得体;棠官起身敬酒,也是中规中矩,很有点大人模样,于是将刚才那个尴尬的局面,算是遮掩过去了。

接着是邹姨娘敬酒,“二太太一路顺风。”她说:“其实不过白吃一场辛苦,到得京里,外老太太的病就好了。”

“但愿如你的金口。”马夫人将酒杯抿了一下,递给芹官说:“你替我喝了吧!”

芹官自是奉命惟谨。这时烤羊肉已经熟了;厨子戴一顶红缨帽,端着大红托盘上来献肉,震二奶奶已代为备好一个赏封在那里,叫丫头转手递了过去,随即吩咐:“片好了上桌。”

跃跃欲试的棠官,早就捏了把解手刀在手里;听得震二奶奶的话,大为失望,急忙向芹官说道:“小哥,咱们弄一块来,自己片着吃,好不好?”芹官尚未答言。季姨娘已经喝道:“你又胡出花样,看回头割了手,又哭。”

“其实,”马夫人不以为然,“倒是让他们自己动手的好。他们兄弟俩都快到当差的时候了。如果派在大宫门上;后半夜吃祭神的白肉,还不是得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