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斋僧的素包子,大厨房送了两盘来;你吃不吃?”

芹官几乎从未吃过出自大厨房的食物;因而秋月赶紧补了一句:“还不坏!咸的又比甜的好。”

“那好!我来两个。”

“可也得等。”冬雪说道:“等我想法子把它弄热了。”

“不,不!回蒸的包子不好吃。冷的就行。”芹官又说:“冷包子就热茶,别有风味。”

秋月本要劝阻,转念又想:不日长行,一路荒村野店,打尖有饭,投宿有店,就很不错了,何来如许讲究?因而住口不语。

但此念一动,却只往他的旅程中去想。白天还好,就只一早一晚,起床归寝,没有一个像春雨那样,毫无避忌的人照料,实在叫人不能放心。

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就问:“你早上起来,是自己穿衣服,还是春雨替你穿?”

“多半是春雨。有时候是别人。”

“你自己会不会穿呢?”

这句话大大地伤了芹官的自尊心;抗声说道:“一个人连穿衣服都不会,那不成了废物了吗?”

“你别跟我嚷嚷,总要我自己见了才相信――。”

“那容易!”芹官抢着说:“今晚上我睡在你们这里;明儿一早你瞧着就知道了。”

秋月深知芹官的性情,最怕的是寂寞;料想就逼他回去,也未见得能入梦,因而点点头,表示允许。

接着便在他膀子捏了一把,入手轻软,便知他穿的是一件丝棉袍。掀开他芝麻布的罩袍,只见是件蓝灰宁绸的薄丝棉袍;下着玄色软缎扎腿夹?F;白绫袜子;一双乌绒粉底单梁薄棉鞋,数九寒天,却只是初冬的打扮。

“这样子上路,怕不冻僵了你!尤其不能穿丝棉袍,一遇了雨,又湿又重,非受病不可。”秋月又说:“你站起来我看看?”

“干嘛?”芹官问说;但还是站了起来。

“身材也差不多了。”秋月管自己说,“明儿我找件摹本缎的紫羔皮袍替你改一改。脚上要着羊皮快靴,拿?F腿掖在靴筒子里,皮袍再拿腰带一扎,干净俐落,风雪都不怕。那才是冬天出远门行装。”

“你没有出过远门。”芹官笑着说,“倒挺内行的嘛!”

“谁说我没出过远门?我跟老太太进京的时候,你还在太太肚子里呢!”

这一说芹官明白了。原来曹寅、曹?J父子,相继病殁;先帝作主,以曹俯嗣继曹寅为子,承袭江宁织??,以养两代寡妇,曹老太太感激涕零,亲自进京,叩谢天恩,行至中途,为李煦拦了回去;那时马夫人已有七个月身孕,所怀的就是芹官。

提到这段往事,秋月抚今追昔,不胜沧桑之感;芹官却不明了她曾经主人家两度破家的命运,心境沉重,看她黯然不欢,便逗着她说:“那时你也不过像碧桃那么大吧?”

“那年乙未;今年丁未,整整十二年了。”秋月茫然地望着空中,“好快!”

“快吃吧!”冬雪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碟包子;一壶热茶,放下来又说:“吃饱了送你回去睡。”

“我今儿不回去。”芹官答说,“你别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