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闲谈中提到,来赎当的不是原来送当的人;是四名北方口音中年汉子,看打扮像是官差。颜巡检心一动,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于是去找吴铎谈这件事。

吴铎一听,心里非常不舒服;他平时以智计自负,加以有孙胡子这么一个“军师”,平时出些什么花样,总能办成。唯独这一回,两番落空;隐隐然觉得似乎斗不过震二奶奶与曹世隆,这口气却有些咽不下。

“老颜,不是我吓你。”吴铎神色懔然地说,“这件事怕要妨你的前程!”

“怎么?吴三哥,”颜巡检急忙问道:“你倒说个缘故我听!莫非就为的当时我没有报;那也你说的啊!”

“不错!我也有点错;不过我也提醒过你,最好是据实呈报,倘或要顾方朝奉的交情,暂且不报,麻烦很多。现在就是个麻烦;不过也还来得及。”

“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照实补报,这篇文章还不好做;我替你起个稿子,你明天来取。”

要他“明天来取”的原因是,吴铎要跟孙胡子去仔细推敲。听罢经过,孙胡子想了想说:“东西已不在南京了。你派人到周老四那里去抄一份过境官员的名单来。”

“你的意思是,让过境官员替曹家把东西运去了!”

“差不多。”

吴铎便亲自去找周老四――上元县的驿丞;过境官员除非奉有特旨,微行查案,否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光是抄这十天过境的官员,便足足写满两张纸之多。

孙胡子接到手里,逐项细看;看到快终了的地方,微微一笑,“错不了!”他得意地,“就是他。”

吴铎凑近去一看,孙胡子所指的那一行是“内务府广储司主事马,奉旨赴镇江金山寺勘察修佛阁工程回京,随带下人五名;住两日。”

“曹家跟马家至亲,又是内务府;这个马主事,当然是可以受托寄顿财物的。”

吴铎点点头又问:“你有多少把握?”

“总有七、八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一段也叙了进去。”

孙胡子想一想说:“也罢!说得含蓄些好了。”

于是他提笔替颜巡检拟了一个禀帖说:“据水西门利和当朝奉方子忠面称:曹织造家派族人曹某,押当加封杂物两箱,计银五十两。事本寻常,无足为异;不意日前又据方子忠面称,上开箱子两口,已由当主赎回;赎当之人共四名,口操北音,形似差官。窃思既为家用杂物,当银不过五十两之数,何致动用形似差官者四人赎当。然则情节显有可疑;经职查访,风传此两口箱子,内储之物,价值不赀,已由其至亲携带到京云云。职责所在,理当呈报。”

颜巡检也是公事老手,一看所拟的稿子,将他以前知情不报的失职之处,遮掩得不露丝毫痕迹,颇为高兴,也颇为感激。当下再三道谢;随即亲笔誊正,递了上去。

一看他已照自己的预期去办;吴铎还有第二步动作,便是约曹震在秦淮河房喝酒。见了面自道相邀的缘故,一则是久未晤面,一叙契阔;再则是有几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相告。

“曹二爷,”他问:“令叔进京好几个月了,何以至今还没有回来?”

“京里另外有临时奉派的差使。”曹震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恐怕要在京里过年了。”

“没有什么别样消息?”头一问是寒暄;这一问弦外有音,曹震何能听不出来?心里一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问说:“吴三哥,你说该有什么消息?”

见此光景,吴铎自然也有戒心,怕话中有了漏洞,让曹震抓紧了追问,难以应付。即忙闪了开去,“我也是出于关切,随便问一问。”他说:“曹二爷别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