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想来,最使得曹震愤慨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接到内务府转来的朱笔“交办事件”,必得两万银子购料,才能交差;四面张罗,而机缘不巧,竟一无着落。
他跟曹俯都急得坐立不安,犹须瞒着老太太;那日子过得非人所堪。震二奶奶明明知道,袖手不问;迫不得已跟她商量,问她能不能调度一笔钱,暂渡难关?她冷冷回绝了;后来是由曹俯亲自跟她央求,才说去“试试看”。结果是借到了,利息特重,期限特促;说是分几个地方借来的。其实,是她自己的私房。
转念到此,曹震有了一个果敢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是一时冲动,未必就是最好的主意。但盘算又盘算,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值得去做。
于是又转来想赛观音,拿她跟妻子摆在一起来考量了一会,方始慢慢开口。
“不是我恭维你,你也算是足智多谋的厉害脚色,能跟我那个泼辣货见一见高下。”他说,“我有件大事跟你商量,你别当我是随便说的。”
“你不必表白。”赛观音说,“你是大爷脾气,说到那里算那里;还是仔细想过才出口的话,我听了自然知道。”
“那好。我就跟你说得透澈一点儿,把我家的情形跟你说一说。现在是四老爷顶着织造的名儿;可是亏空的公款――。”
“怎么?”赛观音大为诧异,“亏空着公款?”
“是啊!”曹震羞惭地说,“你们都看得这是头等阔差使,不知道一年能进多少万银子。其实呢,织造本身没有什么好处;要派上税差、关差――瞎,这话也不必细说,官场上的事,你也未必明白,我只归堆了说吧,四老爷名下,现在有二十万银子的亏空。倘或一道上谕,江宁织造换人;四老爷没法子办交代,马上就得家破人亡。所以能有办法补上这笔亏空,什么法子都值得去试试。”
“我懂了。”赛观音说,“你要跟我商量的这件大事,就是去找二十万银子来填这笔亏空。”
“对了。”
“那么,你是什么主意呢?”
“我的主意是,把我那个泼辣货的私房挤出来;完亏空有余。当然,她是‘不见棺木不下泪’,我要拿住她一个非卖帐不可的把柄,叫她乖乖儿听话。你替我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拿住她的把柄?”
“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俗语道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个把柄不好拿;尤其是经这一闹,她一定步步小心,永远都拿不住。”
曹震大为泄气,嗒然若丧地,脱口说道:“原来你也没有法子!”
这话让赛观音大不服气;她心里其实已有主意,只是要慢慢商量,现在听曹震如此说法,便凝神细想了一会,觉得并非不可行;如果做不到,那是曹震自己的事。
但有一点她得先弄清楚,“二爷,”她问,“能把衙门里的亏空补上了,四老爷自然无债一身轻;你呢,有点儿什么好处?”她紧接着又说:“你别以为我在打什么主意!我是为你。这件事办起来很吃力;而且我替你出的主意,说起来有点儿伤阴骘,若是于你没有什么好处,就犯不着了。”
听她说得很诚恳,曹震亦就说了实话,“我自然也有好处。”他说,“织造是可以世袭的差使;老太太在日说定了的,四老爷下来,保芹官承袭,不过,四老爷的意思,芹官最好在科场上去巴结功名;那一来自然归四老爷的儿子棠官承袭。但如我办成了这件事,能替四老爷把亏空补上,这个差使,十之八九就会保我。”
“这一说,好处还不小。”
赛观音慢条斯理地说:“虽说捉奸捉双,可是奸夫自己承认有这回事,写下一张‘伏辩’拿给你家二太太看,不就是老大一个证据!如果她不认这回事;叫隆官,叫甘露庵的知客,当面对质,看她敢不敢?”曹震很仔细地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