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件事,我好几天睡不着!”夏云用这句话作开场白;接下来便从头细叙,自无垢来劝季姨娘开始,一直到质问赛观音为止。她说话极有分寸,“谣言”的内容,点到为止;而且处处顾到震二奶奶,绝无半点怀疑她清白的意思,最后自责地说:“我实在是让这件事吓昏了!总觉得是件根本没影儿的事,她们嚼过舌头,也就算了,何必告诉震二奶奶?一个当家人,成天操心得那样子,还惹她生闲气,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早知如此,倒真还不如跟震二奶奶先说。实在是我错了。”
实实在在是震二奶奶自己错了。原来她是听曹世隆告诉她,无垢劝他稍加收敛,外面对他俩已有闲话。震二奶奶便将无垢找了来细问究竟。无垢除了跟赛观音同床共枕那一段以外;其余都照实而言,连夏云到甘露庵去查问这一段都有。但是她却不知道夏云还去问了赛观音;前因后果,尽皆了然,看看并无动静,还只当季姨娘真的说过这话;派夏云向她质问,只是摆个像受诬的样子而已。
震二奶奶却又误会了,心想以季姨娘脾气,受了冤屈,岂有不闹之理?如今按兵不动,暗中不知有何花样?为了先发制人,便向马夫人去哭诉;还打算在“四老爷”面前告上一状。那知人家倒是顾全大局,处处想到她的处境;讲得既是入情入理,又有秋月这么一个证人,足见并无一句矫饰之语。早知如此,应该找夏云来问一问清楚,再作道理。
转念到此,想起夏云到季姨娘那里之前,原曾特来输诚;如果找她来问,她一定会替她出主意,将这件事不着痕迹地遮掩起来。如今一着错满盘皆输,尽管夏云与季姨娘,一再说是无垢与赛观音吃饱了饭没事干,无事生非;但一传出去,总是件教人抬不起头的事。而况,其中的情节,不能细细追究之处,她自己心中有数。
“好了!季姨娘没有错。”马夫人对夏云说,“她是造化,去了碧文,有你帮她。你回去跟她说,这件事我知道;震二奶奶也是急了,说话有欠检点,她也不必认真。”
“是啊!”夏云附和着说,“像这种的事,谁不急呢?别说震二奶奶,就是我们下人,也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出语总是为震二奶奶遮掩开脱;而越是如此,越见得她所知极多。震二奶奶心里七上八下,竟不知自己应该持何神态,才算合适?秋月旁观者清,心想话亦够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安抚季姨娘,但一时却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向夏云使个眼色,微微呶一呶嘴。
夏云尚未会意,马夫人倒发觉了,随即问说:“秋月,你要说什么?”
这一问自不能不答;略想一想说:“季姨娘性子急,受不得委屈;该劝劝她。”
“说得不错。”马夫人深深点头;有意无意地转眼去看震二奶奶。
是她错怪了季姨娘,照道理说,应该去陪个不是;但要她向季姨娘低头,是件比死还难的事。不过她也知道,秋月的看法不错;安抚季姨娘确是件很要紧的事,稍为拖延,让季姨娘四处去找人评理,宣扬得上下皆知,还有什么脸见人?
明知该做却不愿做,心里自然着急;一张脸胀得通红,使得秋月大为不忍。
“我去一趟吧!”她自告奋勇,“不过,我可得请示震二奶奶,这应该怎么说?”
“唉!”震二奶奶叹口气,“我能怎么说?夏云都说过了。”
“那,”秋月很谨慎地问道:“我就跟季姨娘说,震二奶奶也很懊悔,太鲁莽了。这么说,行不行?”
“懊悔,当然。”震二奶奶苦笑道:“反正这件事在我是窝囊透了;随你怎么说吧!”
“快去吧!”马夫人说,“跟季姨娘说两句好话。好在有夏云帮腔。”
“是。”夏云答说,“我会劝季姨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