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冬雪去捧来一个青花瓷坛,封口系着红布;坛子上另有一条红纸,写着“百粤荔枝酒”五字,纸墨黝旧,看去藏之多年了。
“我都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坛酒。”秋月说道∶“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芹官亲自动手,解开绳子,掀去红布,坛口另外用数层油纸封住,依旧完好,便有把握可以确定酒不会坏。
果然,用锡制的酒提子,汲起来一看,其色微黄,毫无渣滓。尝一口,又甜又香,却不大有酒味。
“淡得很!”芹官说道∶“大家都能喝。来、来,坐下。”
看他兴高采烈,秋月实在不忍多说什么;听凭夏云去取了一套素瓷套杯,按各人酒量,将最大的一个给了芹官;其次给冬雪;又次给秋月;自己用了最小的一个。
“坐吧!”芹官对秋月说,“这回你不会嫌挤着你了;各霸一方。”
秋月笑一笑,在芹官对面坐了下来;夏云跟冬雪相对,一个在芹官下首,一个在芹官上首。
“就这么喝寡酒多乏味!”芹官说道∶“咱们得想个赌酒的法子。”
“别闹吧!”秋月提出警告,“明儿太太知道了,大家都落不是,何苦?”
“不要紧!你们就算替我补庆生日好了。”
“这个题目好!”夏云很起劲地向秋月陈述她的看法,“每年芹官生日,老太太都要替他热闹三天;今年因为老太太不在了,连碗面都吃不上。其实,老太太如果会从棺材里开口,一定这么说∶‘你们就让芹官乐一乐嘛!我瞧着也高兴。’咱们今天这么一点不费事地替芹官补庆生日,也为的是孝顺老太太,绝不能算过分。”
秋月不语,意思是许可了;芹官却大为惊奇,“咦!”他说,“夏云是多早晚学得这么会说话了?”
“她本来就是一张利口。”秋月答说,“不过有老太太在,她不敢多说而已。”
夏云似遗憾、似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说∶“不过这样子到底太简陋了!想想看,还有什么可以待客的东西?”
“就只有震二奶奶那里送来的,两小坛扬州酱菜。”冬雪答说∶“再说是甜点心。”
“就是酱菜好!”芹官连连点头,“下粥最宜,不必再找别的了。”
于是冬雪去取酱菜;夏云却已想到了个赌酒的花样,“那回请朱师爷,说行了一个酒令;听碧文讲给我听,怪有趣的。”她兴致盎然地,“咱们今天也雅它一雅,好不好?”
“好啊!”芹官问道:“你们说,行个什么酒令?”
“不能太难,也不能太容易。容易的,没意思;太难了,搜索枯肠,不是自己找罪受?”秋月答说∶“你就照这个意思去想吧!”
这当然是顾及冬、夏二人的缘故;芹官深以为然。曹家的丫头,大多识字,却不是从认字号开始;课本是“千家诗”及王鱼洋辑录的三卷“唐贤三昧集”,循声问字,辗转相授,所以识字的丫头,都有几十首诗念熟在肚里。芹官要想个酒令,少不得从这上头去着眼。
及至冬雪将一盘醉蟹、一盘什锦酱菜取了来,芹官已经想停当了,“你坐下来!”他说,“咱们现在要行个酒令,先说一句四个字的成语,俗语也行;接下来念一句诗,五七言不拘,或者词也可以。不过意思得连贯;还有,上下两句之中,一定得有个文字合着席面上能吃的东西。按着字面数过去,合着字面的喝门杯;下一个接令。”
秋月当然一听就懂;夏云须细想一会才能明白;冬雪却犹茫然,便即说道∶“芹官,请你举个例看。”
“好!”芹官随口念道∶“暮春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
“啊!一说就明白了。这个酒令容易。”冬雪又问∶“行酒令是不是要个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