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说:“我昨天没走远,就听到巨响,先是倒塌,之后是爆炸,红彤彤的半边天,我敢讲,神仙要救都需三思。”
“神仙真心想救,我们怎么拦得住。”张泽衡坐到办公椅上,“人跟神有什么分别,活百年还是千年,遵循的道理只有一条。”
他指着墙上那幅弥勒佛,宽松袈裟,无忧无虑,“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阿希这下子不懂了,疑惑地看着张泽衡,后者笑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开心长寿。”
阿希明白了,“所以你拖总督落水?”
“你以为英国人不知道陈广生所作所为吗?”张泽衡笑说,“水没浸到眼眉,费事管而已。”
阿希理解了七八成,总结出了四个字,“借刀殺人。”
“全世界的生意人都不缺刀,灰色地界,缺的是一双不怕污糟的手。”张泽衡将腿放到书桌上,背向椅背压了压,瞄了阿希一眼,说,“邱文浩周身书生气,要不说,真想不到你们是两兄弟。”
阿希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不以为意地说:“两个老母,两条命,我入到课堂就眼瞓,望到数字叫头晕,见到老师两脚震震,听书辛苦过坐老虎凳,宁愿同警局阿 sir 吵架,都不要同学校阿 sir 吹水,天生古惑种。”
张泽衡捏起桌上文件,低头翻看着,说:“行行出状元,你不比他差。”
雷电交加的晚六点,雨点在电筒光下细细如丝,打在变形的铁板上却似有千斤重。
季语踉跄站在层层叠叠废铁上,一个人将沉甸甸残骸推下废墟,用衣袖擦去糊眼的雨和汗,每一次从焚毁凹坑扣出硬物,一点点抹去上面焦糊灰烬,露出触目惊心的骨,她都呢喃一句:“还没到底。”
她要抬起下一块的时候,被一根圆柱形的棍子绊了下,掌根和膝盖磕到边缘锋利的铁皮上,天晶举着手电筒,照到季语的血迹,焦头烂额地劝道:“莹姐,你先下来,让我给你包扎好!”
见季语没理她,天晶转向冷眼瞧着的阿庆,说:“庆哥,你再去帮帮她,她这样会病的!”
前面一直是阿庆和季语一起搬,后来雨越下越大,骨头越找越多,除了听季语重复那句话,还有淋得像落汤鸡以外,一无所获。
阿庆不抱任何希望,他也是过来人,劝是没有用的,他对天晶说:“让她搬,让她抬,累到极限就会停。”
休息好了继续,重复循环,有一日,雨总会停,人总要醒。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乌云渐渐散开,季语脚下慢慢平坦,今夜的风格外冷厉,扇在脸上,锥心地疼,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母亲,用严厉的话语骂醒执迷不悟的女儿,事后默默抹掉她脸上、身上和发上的雨水。
季语弓着腰,手还捏着厚重铁板,闷哼了几次都发不上力,就蹲下喘着粗气休息,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潮湿,汗往外跑,泪往心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