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平常的午后，她吃完药，准备小憩一会儿。

保姆陈妈急急忙忙进来：“蕙兰小姐来了。”

大都督的女儿没有趾高气扬，娇纵跋扈。

明明她和自己同岁，可是对方的眼神那么不谙世事，稚嫩天真，有一个18岁少女该有的纯洁和美好。

“我和薛大哥下个月就要完婚了。”

原来是来宣示主权的。

锦瑟冷笑一声，拿起茶壶给她沏上一杯茶，茶气缭绕，遮住了她稚嫩的脸庞，淡淡回道：“恭喜蕙兰小姐。”

蕙兰侧目，怔住，锦瑟的反应似乎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的小脸气鼓鼓：“你不生气吗？”

他对蕙兰的好，是世人皆知的。就连天天来送药的那些护士们，明明知道薛冷和她关系异常，但是也在讨论这场盛大的婚事。

“蕙兰小姐和薛将军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让人望尘莫及。”

锦瑟把旁人艳羡的话转述给她听。

蕙兰立马冽开嘴，眼角弯弯，笑容烂漫纯真，露出一副“原来是友军”的表情。

“你知道嘛，那天我和父亲遇到埋伏，薛大哥一刀杀了抓我的坏人，像个大英雄一样救我于水火之中，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我未来夫婿。”

他把温柔给了旁人，把暴虐强掳留给了她。

蕙兰此时已经走到摇篮旁：“这孩子跟他很像。”

锦瑟眸光一瞥，看到蕙兰眼神满是澄澈看着孩子。

“本来呀，我以为你会像我父亲那些女人一样虚伪造作，穿金戴银。”蕙兰转身，指指锦瑟光秃秃的脖子和手腕，“可是没想到，薛大哥一点不上心你，你太可怜了，我要是现在再拆散你们母子俩，都良心不安。”

原本，锦瑟以为蕙兰来是为了赶人，没想到是来要孩子的。

这个孩子的长相明眼人一看就是薛冷的子嗣，蕙兰要是好好照料，留住孩子就能拴住薛冷的心。

锦瑟脱口而出，“好。”

这一年来的岁月里，她早就意识到，自己无权无势，又兵荒马乱，她自己生死都是一个问题，又有什么勇气来养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几日，孩子离开了她，也消瘦了，但是孩子的新衣服，崭新的摇篮，还有保姆陈妈的呵护有加。

他终是厚待着这个孩子。

也许因为如此，才惹得蕙兰被身旁下人怂恿，跑她这里来宣示主权，抢孩子。

......

兴城火车站里人头攒动。

今日难得的阳光明媚，送行的人多了一些。

锦瑟穿着素色旗袍，罩着绒线衫。简单拎着一个皮箱，坐在靠窗位置上，看着车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人们如蝼蚁一般，不知明日和意外哪个先到，所以在这短短的停留间，也多了几丝眷恋。

锦瑟在这城市里待了一年，适应了这里的纷扰。如今自己只身离开，她还是有些缱绻和不舍。

蕙兰到底是可怜她，不愿孩子生母乱世飘萍，横尸街头，托人给她买了车票和船票，一路南下，到香港。

那里现在是英国人统治，少了战争的血腥和生离死别的残酷。

只是路途遥远，往后再回来，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

哨声想起，将她的思绪也拽了回来。

坐在她对面的老妇人一边向外面招手，一边偷偷用袖子擦拭眼泪。

火车渐渐驶出站台，在蒸汽中开向远方。

老妇人拿出水煮鸡蛋塞给锦瑟，招呼她吃。

想来锦瑟的岁数跟她刚才送行女儿差不多大，鸡蛋还是热乎的，焐热了她冰凉的掌心。

锦瑟对着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