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空很黑,空气还是热的,甚至比晴朗的时候更热,祝富华抬起手擦着腮边的汗,他说什么,小姑娘就写什么,小姑娘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是第二天早晨拿到火车票的,男老板排了大半夜的队,祝富华想多给他劳务费,他却只收了一半,男人说:“祝老板,要是你有老乡过来,接客人、买票、带着游玩,我都可以的。”

“好,要是有人来深圳,我就让他们来找你。”

祝富华把火车票放进皱皱巴巴的烟盒里,把烟盒塞在裤袋里,他步行去外面的大路上转了一圈,那一片全都是买衣服鞋子的商业街,火车今天夜里就要出发了,祝富华想给许久没见的陈淮水带一件礼物。

下雨了,一切声音都被压抑在嘈杂的水声里,水像帘子一样从屋檐上落下,买好了礼物,在店铺里躲雨祝富华将烟盒拿了出来,他端详着那张火车票,人还在这里,可心早就没有头绪地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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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视野中全都是广袤的平原,没了那么多叶子宽阔的树,也没了高楼大厦,祝富华险些一头撞在了车窗玻璃上,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帆布挎包,尽力吞咽口水。

是有太阳的,那种下午才有的太阳,虽然偏斜,但仍旧热烈。

祝富华拧开水壶,把热水倒进水壶盖子里,吹了吹,再尝一口,他发现水没有想象得那么烫,因此又一连喝了好几口。

祝富华从挎包里翻出了崭新的钱夹,钱夹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陈淮水的那张旧照片,那时的他青葱又文雅,爱交朋友,爱出去玩,和谁都能聊几句,可是现在呢,吴月玲说他谁都不愿意见了。

祝富华合上了钱夹,用手心把脸上的泪水抹干净,他一吸气,又颤抖着呼出去,身边坐着的女人抱着婴儿,婴儿沉睡在女人怀里。

她说:“小伙子,别哭了,哎,你别哭了。”

女人塞来半串紫红的葡萄,低声说:“吃吧,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看你哭,我都要心疼了。”

“谢谢,谢谢姨。”

“不谢,”女人爽朗地笑了一声,说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儿子媳妇在也是在深圳闯荡的,这不,我把小孙子带回家照顾,他们小两口顾不上。”

紫红色的葡萄,味道酸甜,听女人说话的时候,祝富华咀嚼着一颗,这种味道使他想起了空司大院里种的葡萄,那时候陈淮水偷偷摘来送给他吃,满满一篮子,颜色比这些还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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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富华是不告而别的,天快黑的时候跟王月香说去另一家店里看看,实际上乘了一辆在路口拉客的摩托车,径直就去了火车站。

而几十个小时之后的现在,他已经坐在故乡旧街的一家小店里,吃思念了好几年的烧饼夹肉了。

祝富华刚下车就给陈淮水家打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

来这里是对的,再走一百米就进四海路,陈淮水的姥姥姥爷就住那里,祝富华变得会思考了,他没有闷头乱找,而是想到先找个靠谱的人问问,无疑,陈淮水的姥姥是最容易找到且最靠谱的人。

天气很晴朗,虽说深圳还处在炎热的季节,可北方早就过了热季,尤其傍晚到早晨是最凉快的,过去的四年里,这座城市变得新了,许多老旧的房子都拆掉了,祝富华一路走到陈淮水姥姥家小区门口,边走边回忆,以至于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老太太的头发更白了,样子倒没有怎么变,她开了门往外面瞧,看着祝富华的脸,好半天之后才惊叹道:“祝家……祝家的小孙子!”

接着,祝富华就被请进去坐了,老太太忙着倒茶,说:“你那时候和家栋玩得多好呀,好多年都没见你了,样子变了,从小就长得俊,现在变得更俊了,也白了。”

“淮水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