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痴傻儿

一直到了半夜,孩子才终于哄了,谢昌全因为有军事在身便直接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

雕花铜镜映着王氏苍白的脸,她正用湘妃竹篦子给襁褓里的孩子梳胎发。忽听得奶娘"呀"地轻呼,棉帕子刚接住从孩子嘴角淌出的涎水,在绣着并蒂莲的襁褓上洇开深色痕迹。

"这孩子怕不是个痴傻吧,“婆子蹲下身时银镯子碰响铜脚盆,”睡觉都淌口水,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王氏的篦子猛地掐进掌心,竹刺扎破指尖渗出红点。她望着儿子圆睁的眼睛,那瞳仁倒是漆黑,偏生总对着虚空发笑,倒像魂魄没聚齐。

”胡言乱语!"她抓起枕边金镶玉锁,冰凉的坠子在孩子胸前晃出碎光,"我儿生在辰时三刻,正是紫微星照命......"话音未落,孩子突然咯咯笑出声,口水顺着金锁滴在她月白裙裾上。

王氏攥着丝帕的手骤然收紧,素绢上的并蒂莲被掐出褶皱。

"速去城外请王太医!"

老郎中的银须在穿堂风里簌簌抖动,三指搭在婴孩腕间时,王氏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响。"心窍未开,先天不足......"话音未落,她猛地掀翻案头药匣,沉香木药碾子滚落在地,惊得乳母怀中的孩子咯咯怪笑。"庸医!我儿生在辰时三刻紫微星照命......"她嘶吼着将鎏金长命锁拍在桌案,金锁撞出的脆响里,老郎中已被家丁架着退出门去。

暮色漫过朱漆门时,谢昌全的乌骓马踏着晚霞归来。新赐的孔雀补服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大步跨进正厅,腰间玉带扣撞的铜钉门环嗡嗡作响:"夫人真是我家福星!圣上封我安定侯,这爵位日后......"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王氏鬓边凌乱的碎发,以及襁褓里正往锦缎上蹭口水的孩子。

王氏强扯起嘴角,指尖掐进掌心:“恭喜侯爷。”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想起昨夜偷偷翻看的书上说痴儿多生异象,而自己的儿子,连抓周时都只会攥着那块流油的肥肉傻笑。

恐怕真的是个痴儿?

辰王府。

谢云裳倚着湘妃榻轻笑,指尖缠着刚送来的密信。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眉间的朱砂痣:“谢昌全封了侯又如何?嫡子痴傻,这侯位迟早......"话音被推门声截断,萧衍的玄色大氅带进满室霜气。

”今夜谢家宴,去不去?"萧衍将虎符搁在案上,鎏金纹饰映的谢云裳眼底发亮。她起身抚过夫君腰间的螭纹玉佩,檀口轻启:"自然要去。"铜镜里,她鬓边的东珠随着笑意轻颤。

暮色漫过雕花槅扇时,谢云裳正斜倚着湘妃榻,素手捏着枚蜜饯轻咬。丫鬟巧儿跪坐在脚踏上,指尖蘸着牛乳仔细擦拭她小腿那处有道淡红的鞭痕,是三日前替萧衍挡刺客留下的。铜镜里,她望着自己晕开的胭脂,忽然轻笑出声:“这伤倒像朵桃花。”

铜盆里的牛乳泛起涟漪,巧儿垂眸应了声"王妃金贵",余光却瞥见萧衍立在月洞门外。玄色大氅裹着霜气,他负手望着谢云裳的侧影烛光将她的轮廓镀成金线,鬓边东珠随着指尖摩挲蜜饯的动作轻颤,倒比案头新供的白梅还要剔透。

"都下去。"萧衍的声音惊得巧儿手中铜盆当啷落地。牛乳泼在青砖上,映出谢云裳骤然转过来的脸。她赤足踩在狼毫地毯上,月白寝衣松松系着条带,锁骨处还沾着未擦净的奶渍。“殿下今日倒回来得早。”她笑着去够案上的鲛绡帕,却被萧衍扣住手腕按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