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琼楼坐在一旁,不声不响。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层古旧的黄,从轻纱帷幔后透进来,一地枯黄的光影,白衣胜雪的少年坐在这片垂垂老矣的光影中,有些出神地望着对面,像老相片中泛白的人,逐渐被时光遗忘。

白梨注意到,当几人谈论起中域那些光怪陆离的见闻时,他眼中也会迸发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光彩,黑润如水的眼眸不掺杂一丝阴暗沉郁,单纯地只是在无声认同或是否认。

这家伙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变得腼腆起来了?

白梨把石凳挪过去,戳戳他胳膊,“你一个人坐在这不无聊?”

薛琼楼垂下眼眸,看到她面前摊开一本书,抓着一支笔在书页角落里涂涂画画,纸页上的油墨香丝丝缕缕地弥漫。

他偏了偏头,想看清书角的涂画,她好似早料到他会趁机偷窥,立刻拿双手严严实实地盖住,“画完之前不能看。”

“我也没说要看啊。”少年不动声色地把玩起一只青花小盏,白皙的手指间仿佛开出一朵素淡的青花。

白梨笑而不答,放弃同他言语交锋,埋头把剩下几笔补完,将手边另一本书推过去,“你借我的话本看完了,我给你上了一层蜡保护封皮。”

儒门薛氏说穿了就是书香世家,爱书如命是反派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薛琼楼轻轻摁住书页,书跟借走前没什么两样,封皮和内页都是崭新的,一处卷脚都没有,手指摸上去的感觉稍显滑腻。

另一本书随之递过来,“咱俩换着看,这是我上回在白鹭洲的坊市里买的话本。”

封皮上画了个对镜梳妆的美人,镜中的脸却是森森白骨,名字叫做醉翁斋志异。

“也是讲探案的,你应该喜欢。”只不过探案是次要,主要讲人妖虐恋。

薛琼楼只看一眼,书里的内容已经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眼底浮现几丝不以为然的哂笑,“我不喜欢看这种。”

果然,白切黑自小只看凶杀案话本,长大才成这副凉薄模样。

他游移在有情有义的人类社会之外,满眼皆是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七窍玲珑心比平常人都要少一窍。

人情冷暖,皆如饮冰。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成了一块坚冰,总是挂着风度翩翩的微笑,于是又成了一块无法焐热的暖冰。摸上去是暖的,滑溜溜的找不到任何棱角。但触碰久了,会被冰咬得鲜血淋漓。

白梨指了指话本:“你就当解闷嘛。”

或许确实觉得无所事事,又不愿融入姜别寒他们的畅谈,薛琼楼随手翻开第一页,书页角落里一幅简笔画映入眼帘。

画风奇奇怪怪,从未见过,眼睛极大,几乎占据整张脸大半,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也不是嘴巴,好在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个人。

画的是一个人和一群羊,旁边蹲着一只狼崽的背影,两只尖尖的耳朵,蓬松的尾巴歪向右侧,乖巧安静。

第二页画的一模一样,人和羊表情动作都不变,只有那头狼崽耳朵折了下去,尾巴歪向左侧。

第三页又和第一页一模一样。

这就是她刚刚偷偷摸摸画的?

薛琼楼翻页的手一顿,一时竟不知这么多重复的画有何意义。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眼,少女坐在一地碎金般的阳光里,眉眼间氤氲着朦胧的光,像一朵白绒球似的蒲公英。

这团微茫的光在眼角跳动,他心念也晃动一下,好像终于找准门路,将整本书合拢,捏住书角哗啦啦往下翻。

简笔画动了起来,狼崽毛茸茸的耳朵忽闪忽闪,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摇晃,有一股温顺无害的灵气。

坐在对面的少女终于朝他扬起一个技高